2012年12月31日 星期一

護理人員與友人的對話



友:我要去台南玩四天,要不要一起去?
護:...........我要上班。

友:喔妳連假要去那啊?
護:...........我沒有連假。

友:喔!那跨年要去那啊?
護:...........我要上班。

友:喔!那.....有要去吃跨年大餐嗎?
護:...........我上小夜,在病房吃便當。

友:喔....那過年有什麼計劃嗎?
護:如上。

友:..........,那有空我們再聊喔。
 

2012年12月28日 星期五

臨床學姐二選一

臨床學姐正面臨二選一大決擇!


選擇A     寬鬆保護學妹→臨床人力先有再好

話說小鳳學姐雖然也同是副護理長,鳳姐則認為都沒人要當護理人員了,再嚴下去以後連病床都開不了,更不用說品質了。

於是乎,她每天早一個小時上班,耐心的聽完學妹零零落落的交班,之後再一一核對病歷確認學妹沒有漏班或交錯班。和她一起上班的學妹個個笑容滿面,舉凡打針打不上、病人家屬盧不停、轉床到別的單位被電等等,只要叫一聲「鳳姐!幫我........」她就會跟蝙蝠俠被打探照燈一樣出現在面前,解決各式各樣的疑難雜症。

學姐對於學妹獨立的天數,沒有上限。被學姐帶的新人天天在FB上PO文:「帶我的學姐好好喔!」或是 「中午的便當好油喔!」,下面立馬會出現讚不停以及一堆同學的妒嫉留言。

選擇B      嚴格教導學妹→臨床人力臨缺勿濫

另一位小娟學姐身為單位的副護理長,13年資歷的她堅持護理品質的要求,堅持自己有一天會住院,害怕現在學妹沒教好,到後來被輸錯血、打錯針的是自己。因此,學姐在指導新人時,總是最高標準。

於 是乎,她要學妹每天提早一小時來上班,交班前已經翻過Kardex和所有病歷,甚至已經到每一個病人單位走過一圈,在聽交班時,必需對於昨天下班後的所有 事情了然於心,只要學妹漏掉或疏忽,娟姐必定會讓她知道嚴重性;而新人昨天遇到的問題,學妹必需能夠流暢的講出機轉與副作用。學姐心中的獨立標準天數,是 七天。

被娟姐帶的學妹,睡覺都不夠了,沒有在上FB的。

請問,你會如何選擇? 為什麼?

2012年12月15日 星期六

天秤的兩端

探望住院家人時,遇見了昔日共事的學妹。想起曾經在小夜帶她練習從頭到尾交班三次,讓她交班時被下一班學姐讚美進步很多,卻仍在一個月後主動請辭,是個印象很微薄的短命學妹。

空檔寒喧,學妹提到這個單位的上班氣氛非常好!上班很開心,才不像以前ICU有很機車的學姐!機車學姐?誰?是我嗎?學妹搖搖頭,說出了我們其中一個資深學姐的名字。喔!我想起來了,她當時被這名學姐電的可說是金光閃閃,姑且叫她M學姐吧!

M學姐是單位十年老臣之一,身為醫學中心加護病房的老人,護理能力與品質自然不在話下,加上她有相當程度的龜毛與潔癖,除了病人的醫療品質,她也很重視病人單位的整齊乾淨與合理性。所謂合理性就是交班給她時,她會進去看一圈病人,舉凡管線不能在病人身下、衣服縫線要在兩側、清醒的病人叫人鈴要在握得到的地方、尿布等備品要夠用、飲用水要裝滿、病歷該貼單張的要貼好、病人衣物床單不能沾血或分泌物等。

也就是當你看到病人時,會想說他是不是在當兵?

學姐病人單位的小細節都要求的如此仔細,醫療上的照護我就不用多說了,再加上ICU是一條一條order交班,所有病人的出(屎、尿、痰、汗、吐、血、洗腎、CO2、分泌物等)與入(點滴、奶、藥、O2、血等)、所做的檢查、呼吸器的使用狀況、家屬的反應、病人的心情、未來治療方向等,都要鉅細彌遺,必需知道前因後果及來龍去脈,因為我們是醫學中心的加護病房。

本人很了解M學姐,我剛進ICU時就交了一個月的班給M學姐,Leader training也是她帶我,但是我一次都沒有被她兇過,一次都沒有。當時我還覺得真是賺到,交給個性溫和的學姐,總是耐心的等我交班,看到其他人準備要交給M學姐都皮皮挫,還感到十分納悶。

直到有一次一起翻身時,學姐突然跟我說:「雖然妳照顧的很爛,但是妳對病人很好,很真心。」學姐開始說著,她覺得護理是一門用心的事業,真心的對病人好是最重要的,技術都可以再學,但是有沒有心,感覺得出來,她完全沒辦法忍受草率對待病人的同事。

學姐一說,我頓時明白了三件事,首先,原來我照顧的很爛(泣),再來學姐們都一直偷觀察學妹做事,以及,學姐想要要求的,其實是學妹的用心。

眼前的學妹想到過往被電的經驗仍是咬牙切齒,每個人都有自己投緣的學姐,M學姐與她,看來是心結難解。

學妹接著口沫橫飛的說現在的單位氣氛有多好!她說大家都很開心、假很多、準時下班,學姐妹常常打打鬧鬧的。「我上次問一個來一年的學妹,怎麼這個這麼基本的還不會,她就『唉呦唉呦沒關係啦!』我也就笑笑的無所謂啊!」

嗯~我在心中閃過許許多多念頭,難道,維持上班氣氛融洽和要求照護品質,一定要是天秤的兩端嗎?

2012年12月7日 星期五

愛滋病與老師

報導寫著某位老師因為疑有愛滋病,家長們緊張的帶小孩去驗血,並向學校抗議老師不適任,要求學校解聘,以保護學生的安全。

我覺得很難過,想起曾經照顧過的愛滋病病人。也許你已經知道我說的是誰,就是被先生傳染了愛滋病,發病時又快又猛,在一週內肺部功能全毀,隨即昏迷,半個月後就離開人世的那位阿姨,那位也許到離開都不曉得自己到底發生什麼事的阿姨。

我想說,愛滋病是一種傳染病, 但傳染途徑是體液的交換。坐捷運會被中的是流行性感冒、吃飯沒洗手染的是輪狀病毒、襪子沒乾就穿會長黴菌、吸太多二手炎會得癌症。可是愛滋病,是需要體液交換的,如果他沒有和學生發生性行為、沒有和學生共用針頭、沒有輸血給學生,為什麼老師不適任為一個老師?師者不是傳道、授業與解惑嗎?

又如果一樣是性病,他感染的是白色念珠菌,社會還會不會覺得他不適任為一個老師?

2012年11月15日 星期四

迷路

你有迷路過嗎?

站在不熟悉的森林小徑,努力找尋目出口,你站在第一個分叉,思索著應該左轉還是右轉。你看見右邊路旁有個字跡糢糊的指標,不確定,又彷彿是,你告訴自己:「往這邊走走看」。

再往前走幾步,你企圖用太陽的位置辨別方位,但是身邊的聳天大路一直擋住亮亮的太陽,你一再的抬頭張望,隱約見到陽光灑照,卻看不見確實的方位。「應該沒錯吧!」,無法窺見全貌,卻又不得不前行,你也只能相信自己的經驗與判斷,做出決定。

這時候,站在你旁邊的小女孩氣嘟嘟的質疑你是不是走錯了?為什麼還到不了?她一直哭鬧不止:「我覺得應該是走這邊嘛!」、「那條路很暗,我不要走!」。你邊認路,還要邊耐著性子解釋、再解釋。於是每一個路口判斷變得緩慢且沉重,因為每走一步,你都要蹲下來跟她說:「喔!因為年輪看起來比較緊密的朝這邊,所是往這裡是北邊。」、「因為青苔這邊密,所以這裡應該是北面。」小女孩雖然知道你是專業,但還是扁著嘴、叉著腰,嘴上挑不出你毛病,心裡卻有很多疑問。

天黑了。忽明忽暗的月光照出路邊的輪廓,你吸一口氣,知道更棘手了。你又渴又餓,好想坐下來休息、好想不顧一切的睡一下覺,但,意志力迫使你起身。你抬頭仰望夏三角,以織女星和天津四找出牛郎星,找到北極星,再往前走。

不能休息,因為你不知道這森林有沒有熊?有沒有虎?有沒有不知名的動植物會要了你的命。

一夜折騰,疲累的你總算找到了正確的道路,你知道出口就在前方,你沒有欣喜,兢兢戰戰,因為你不知道到終點之前還會有什麼狀況?會不會又是空歡喜一場?

總算,站在森林的出口,寬闊的大路就在眼前,沒有到終點的紅布條,也沒有歡呼的群眾。小女孩拿著出口的地圖導覽,指責你:「我有說應該是走這邊嘛!」、「你在小河旁邊應該左轉的!」、「你在小樹旁邊應該右轉的!」、「你花太多時間了!」、「你浪費我好多時間!」。

你試圖解釋:「我手上沒有地圖啊!」、「我是專業判斷啊!」,小女孩掩耳不聽,生著氣,覺得地圖上都有畫出來,你為什麼不知道?又為什麼,她猜中了,你卻猜錯?

是啊,拿著地圖當然知道每一條路通往那裡、那裡不通或是那裡安全,你也好想迷路時總是有地圖在手上,但,就是沒有。

這樣迷路的心情,我想急診同仁應該很懂。尤其是在事過境遷後,別人拿著整本完整病歷,回過頭來指責你「胸部右下肺葉有3.2公分的病灶,明顯是主動脈擴張」。四位醫師都診斷不出來,真是好一個明顯。

P.S 請參考







取代不了的專業

「有什麼是專屬於護理師,別人想做也不能做的事?」

在討論護理師正名時,有名網友在PTT上拋出了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除了「護理人員法」第七條,「非領有護理師或護士證書者,不得使用護理師或護士名稱」,我想不出有什麼是專屬且獨門的,基本上護理師能做的身評、發藥、換藥,醫師都能做,難道我們真的只是臨床的配角?

我有點沮喪,懷疑起護理人員的專業性。

昨天,為情所困的芹在火鍋店喝得爛醉,吐得一塌糊塗又胡言亂語,不好送回與父母同住的家中,只好先到我的小窩暫住一晚。沒想到一進門,芹像是糖果屋的小童,一路留下嘔吐物沿路做紀錄。好不容易把她丟上了床,芹一轉身,又吐了一床單。和我一起扛著她上樓的賢見狀,慌張的衝進廁所拿毛巾與拖把,想要幫忙擦乾淨。只是初次來我家的賢,一時間也手忙腳亂,找東找西,過了一會兒才又進到房間來,想要幫忙抬起芹讓我換床單。

當賢進來時,我已經換完床單、換上乾淨衣物,避免再次嘔吐而產生吸入性肺炎的讓她側睡,正在蓋好被子。

賢手上拿著溫熱毛巾,瞠目結舌,不敢相信我一個人搞定。「這有什麼嗎?」我心想,以前在加護病房每兩個小時都要翻一排病人,而且是中風萎縮、佈滿管路或是超重病人,一樣面不改色,三兩下搞定。同場加映,如果我家有床欄,我還會把床欄拉起,並掛上「高危險跌倒」的牌子。

關上房門,芹還在喃喃說著醉話,賢則是不斷的佩服我俐落快速的護理本色,那一刻,我突然理解,「專業」並不是獨占的某件事,而是把事情做到別人覺得妳做得最好

煮飯誰都會,但成為阿基師是另一回事。

一個躺在床上不動的人,如何幫他換衣服?「不就把髒的脫掉再穿上乾淨的嗎?」路人不屑的拋下這句話。

我不會。

是的,乍聽之下真的是簡單的易如反掌,事實是-我當了兩年的臨床護理師,才學會如何幫病人翻身換衣服。

第一次在病房換病人衣服,和家屬左拉右拉,拉的我的腰都痛了,病人的衣服和尿布就是跟我想像的位置不一樣,肛門口的排泄物,在我的加工下弄得整個屁股和布單都是。我好沮喪,刻意迴避家屬質疑的眼神。「維持病人清潔」這麼基本的道理印在基護課本裡,不是讀過、技術考過就能夠在臨床施展,也不是靠想像就能夠像施展魔法一樣清潔溜溜。

換衣服嘛!不就是要打開病人的衣服綁繩,先拉一邊再拉另一邊的把手從袖子拉出來,把床單拉開,讓病人翻成側身,先把弄髒的布單折好避免到處沾,把舊的布單塞進病人身下,再同時鋪新的床單與穿好單邊的袖子,一樣塞進病人身下,翻過身後,即可從另一邊拉掉髒布單,並直接鋪平新的布單,就好了嗎?

聽起來很簡單,但直到我進到加護病房,整整花了我一兩個禮拜,每天換四、五次後才刊始順手,才知道光換衣服就有大文章。

首先,換尿布不是像嬰兒一樣把大腿拉起擦屁股,而是要側躺。要翻側邊,得想清楚要從那面翻那面,乾淨的布單放這邊,垃圾桶要放對面,所需要的工具如床單、衣服、紙巾等等,都要事先準備。腳要先幫病人跨起,側躺時才不會翻回來;袖子要拉到肩下,另一邊才拉得起來;衣服的側線要對準病人的腋中線才會兩邊對齊;床單要確實固定再拉平,否則會一再白做工;將病人往上抬時可以拉褲子;身下墊個中單吸水又容易搬動......。

以上只是基本款,病人身上還會有很多管路,鼻胃管、胸管、氣管內管、導尿管、中心靜脈導管等等。每個管路都接著一台機器或是袋子,每次翻身都可能扯掉管線置病人於死地,那條管路要先穿過衣服、那條管路要固定在身體那裡避免壓迫等等,處處有文章。

你說,那不是看護就可以做了?

如果護理只有擦大便和翻身,那真是把護理做扁了。在翻身換衣的同時,我們也在做身體評估,看看病人意識、傷口狀況、肌肉力量、活動度、管路功能、營養狀況等等。親手去感覺病人的身體,成為最了解病人,也是最重要的第一線照護者。

接著,那些該回報、那些該觀察、那些該衛教,護理過程中的眉眉角角,那些經驗積累無法言說的專業第六感,我想,應該就是專屬於護理師,誰也取代不了的專業。

2012年10月26日 星期五

「有心」

親愛的學妹:

妳寫信問我,什麼是「有心」?妳說妳剛進臨床一個多月,已經有好幾個學姐罵妳「沒有心」。妳說妳從來沒有遲到,也當然不可能早退,已經很努力了!和妳同進的新人也一樣會漏東漏西,但是每次被罵都是妳,「為什麼?」妳問我,為了回答妳的問題,我很認真的翻起多年新人的記憶,不如一起看看我是怎麼體會「用心」的吧!

在一般病房待了兩年,覺得自己可以掌控十幾床病人而遊刃有餘的我,尾巴是有點翹的,但也在這個時候,天生不愛一成不變的我,放棄了習慣上手的病房,要求轉調到加護病房去,我井底之蛙的以為,照顧十八床都ok的我,照顧兩床病人算什麼?很幸運的,我在加護病房裡再次經歷了新人痛苦的學習適應過程,學會了更精深的學理機轉,更重要的,我看到了護理的價值。

以前在病房,以為自己準時發藥、打針、收點滴,能夠與家屬談笑風生、與醫師互動良好,就是把護理工作做好,直到見識過加護病房學姐的姿態,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會的只是表面,很淺很淺的表面。

首先,有心的基礎,應該是對護理工作「有感」。我發現在我們病房裡,幾乎每個學姐都曾為病人眼眶泛紅。教科書上寫的同理心,要我們對病人的處境感同身受但不被影響,雖然基護老師嚴格的說:「不能哭!一哭就不是同理心了!」但在這裡,學姐們會為病人身經苦痛但回天乏術而難過、為病人插著管還努力體貼我們而感動、為了家屬強推著微笑不讓病人擔心而感動、為病人氣喘吁吁仍為了小女兒站起來而感動、有時也為了同事互相鼓勵或安慰而落淚。情緒的表達,在這小小幾坪大的密閉空間裡,變得很自然也很容易,不會有人過來告訴妳「這樣不專業、影響護理形象!」當然,我們的工作品質不會因此被干擾。

我想有心的第一步,是要「有感」。對妳的單位有感、對妳的病人有感、對妳的同事有感、對妳的護理專業有感,把在這裡照顧病人,當成是一件重要而神聖的事情。

再來,有心的表現,我想是「把事情到剛剛好」。剛在加護病房學翻身搽屁股時,常常會控制不好紙巾的量,雙手沾滿排洩物也不好開櫃子拿紙巾,我們通常會對外大叫一聲「幫我拿護理巾!」在旁邊的同事就會聞聲過來協助。親愛的學妹,如果在忙碌的白班,妳正在打紀錄,聽到裡頭同事大喊,妳會怎麼做?是假裝聽不見讓別人去?還是走過去丟一包紙巾給他們?

那次我請人拿紙巾,西西學姐立刻放下手上的事,走進病房、打開櫃子、拿出護理巾,原本我心中設想的是到此為止,但她打開護理巾的包裝,看了一下病人屁股,抽出兩張護理巾,接著走到水籠頭處沾濕溫水,把濕的護理巾遞給我,把乾的護理巾放在我手拿得到的地方,走出病房時還提醒我,記得記價。她把事情做到了最後一步,做到了我接手就可以立刻繼續的程度,不太多,也不過少,就是剛剛好可以把事情做完、做到好。

西西學姐的動作從容而自然,我知道她現在連回憶都想不起來曾經有這事發生,但對我則是影響重大!從此以後,我在試圖安排每件事情時,都會想起她那神色自若但又巧妙到位的神情與方式,提醒自己多想一點、努力把事情「做到剛剛好」,就像當時西西學姐微妙而精緻的展現。

而有心的終點,應該是「負責任的態度」。我有沒有告訴過妳,我有個學姐幫另一個學姐發藥,結果發錯藥,雖然沒有造成病人傷害,但因為是實驗用藥,除了報告、道歉以外,還要賠廠商3000元?最後這3000元是主治醫師賠的,因為那位發錯藥的學姐堅持自己沒有發錯,她不知道藥去那了(這病人只有一顆藥),勞動我們阿長調藥物外觀、讓學姐與看護對質等等,學姐才不甘不願的寫了異常,但不願賠錢。那天上班,我親耳聽到她跟其她學姐強調自己有多倒楣,她是好心幫忙發藥云云。

說謊一次被抓到,整個人的信用就像蓋上浮水印一樣,大大的在額頭上寫著「不可信任」,從此之後,與「有心」可說是天人永隔了。

親愛的學妹,臨床上有許多不可言說的眉眉角角,太多太雜很容易踩到線,每個人都是這樣走來的,如果妳已經很努力,但不被認可,找個單位學姐聊聊,讓她告訴妳,妳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模樣,一開始會有點彆扭,但好的學姐像是魔鏡,誠心誠意,她會告訴妳事實,再做調整就好!

臨床很苦,但回頭看很甘美。加油!


Scanol

2012年10月3日 星期三

"準時上班"

各位學姐對於新進人員準時上班有什麼看法呢?

前兩日聚餐時,聽見尚在臨床的前同事的感慨,她說現在新人對於自己的生活品質很要求,對於以前學長姐會提早半小時甚至一小時就到單位的行為很不以為然,往往她提早十五分鐘到單位換好衣服時,走出更衣室才看到前天報到的學妹帶著早餐走過來,熱情洋溢的向學姐說早安。

坐在護理站,學姐花一分鐘翻翻Kardex,已經對於十床病人狀況瞭若指掌,拿好工具,大概七點五十分就可以與大夜交班,問問不清楚的部份,往往八點半就可以先量一圈血壓,九點就可以推車出門發藥,順順利利的完成所有治療,還可以回來幫同事訂個便當。

但是當學妹準時來上班後,學姐的工作流程跟著要改變。七點五十分學妹可能正在換衣服,所以還不能跟大夜交班,兩人只好閒聊一些五四三,又因為要體諒學妹的吸收,現在交完班大概都快九點,如果新病人比較多或是昨天有休假,交到九點半都發生過。

在臨床的都知道,早上九點有許多檢查和查房的活動正在進行中,交班超過九點,往往一直被電話、找病歷、送檢查等等打斷,而病人也會因為各項活動到處跑,發藥、換藥、量血壓都會一直中斷,雖然在學姐的掌控下,事情最後還是做得完,但那種被逼著、漏著、不順的感覺,跟生理期第一天但買不到衛生棉一樣的提心吊膽。

學姐心中是很想要學妹早個二十到三十分鐘來上班的。「如果她肯早來先看過kardex,自己先排定工作流程、把不懂的東西查好、把班點好、把要用的東西備好,就不用在交班時提出很多問題,聽完交班後可以快速修正原定的工作流程,那麼工作起來就會順利很多。」學姐心中是這樣期待的。

但是她同時矛頓的知道護理界有太多不合理的壓搾行為,大家習以為常的早到晚走,說是責任制,但也讓醫院、政府與民眾以為理所當然,軟土深掘。她知道必需讓情況合理化,讓超時過重的問題浮在檯面上,護理界才有改變的可能。只是,量變而質變的過程,真的好痛苦。

大家覺得呢?


2012年9月24日 星期一

【分享】美國行護的經驗分享之一 體系不同處


一位在美國行護的姐妹Genny和我分享了她在美國的護理經驗,因為很難得,所以在徵得她的同意後,分享給各位。原文網址在這兒http://missgenny.blogspot.tw/2012/09/blog-post.html

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在台灣驕傲的說:「在台灣行護理真的有一種被捧在心頭的感覺!!」

--以下原文轉載------------------------


今天看到一篇台灣護理師所以的文章, 讓我感觸良多. http://whitenusky.blogspot.com/2012/09/blog-post_17.html 所以想藉此分享.

想著去年暑假回台灣三總見習,目的是想瞭解台灣醫院的體系跟加州醫院之所以哪裡不同. 見習的時間雖然短暫,但台灣醫院的醫護人員真的好辛苦噢! 他們不僅要輪花班, 也要照顧著7-15個病人. 想想加州的RN 真幸福,因為有union 跟政策壓制下護理師跟病人比例是1:4-1:5. 而且,每隔4小時一定要有15分鐘的休息時間.

 Lunch break 也一定有30 分鐘. 所以在12小時班裡有一小時的休息加吃飯時間. 現在大家的醫院也有所謂的break nurse, 他在每個護理師休息時間中照顧他所屬的病人. 雖然美國體系上相叫起來好像比台灣好很多, 但是我們護理新生正面臨着沒有new grad RN 的工作. 不是因為我們不積極尋找而是因為太多護理人員沒有人要退休. 醫院也沒有足夠的經費來訓練我們新生. 畢竟新生訓練至少有13 weeks 的"瞭解醫院“, "IV pump 課程”, ”電腦刻字班 charting“, 等等的訓練才讓new grad RN 自己照顧病人.

很多剛畢業生一般要等半年到一年在能找到大醫院的工作. 當然也像台灣有”學長姊“照顧. 面到棘手的狀況也是有mentor 互相加持著. 現在很多新生的都到其他州升請到 new grad program 跟醫院簽下2年的約才能回到加州,回到我們所熟悉的地方. 所以不管在哪裡, 醫療人員都還是面臨不同的問題. 相較之下, 台灣醫護人員非常的缺. 連不是相關科系都可以來當護士,這的確讓人打哆嗦!

在美國行護理真的有一種被捧在心頭的感覺!社會大眾其實很尊重 RN 並不會有人問你說”為什麼要做這麼不乾淨的工作“, 反而很體諒我們的辛苦. 當然還是有些人不會諒解, 也不懂得珍惜我們. 但想想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只要看到別人快樂, 身體健朗. 我也就釋懷跟著開心了!

2012年9月17日 星期一

道歉的阿長

三點多,小夜換好衣服準備點班。一走進護理站就罕見的看到白班都在打紀錄,轉頭一看,果然是阿長辦公室深不可測,激發了大家的潛能,速速回到護理站。

臨床護理人員都知道,當阿長把護理長辦公室的門關上、窗廉拉上,如果不是年終大約談,就一定是有誰幹了什麼,被請到阿長辦公室裡好好會晤一番,這時大家都會很有默契的快點把事情做完,盡早回到護理站,想看看到底是誰被請到阿長小小的辦公室裡,以及從被約談者及阿長的臉部表情推敲事情的嚴重程度,做為下班聊天的題材之一。很類似於網友看筆戰時會搶沙發和買雞排。

「是誰啊?」小夜也好奇了,小聲的探察敵情。

「好像是吳總醫師喔!」吳總?他幹嘛跟阿長約談?難道他是在約談我們阿長?什麼事啊?講很久了嗎?

白班聳聳肩,露出一副「不然我們怎麼會這麼積極的坐在護理站?」的表情,雙手繼續打著紀錄,耳朵倒是豎得很高。

千呼萬喚,阿長辦公室門窗總算打開了。護理長和總醫師兩個臉色都十分尷尬,我們快速的交換了眼神,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幕後配音看圖說故事。

可惜,沒有玫瑰瞳鈴眼的曲折離奇,阿長在隔天的大交班告訴了我們與總醫師尷尬會談的內容,說來有些汗顏。原來總醫師是整理住院醫師的心聲,要來請阿長能不能讓某些學妹「加強訓練」。

臨床流動率高,新人留不住,好不容易有個願意待下來的新人,長官們就會三申五令的不准學姐「電」學妹,要好聲好氣的說、小小聲的說、顧全面子的說,即使是現場已經在CPR,來了兩個月的學妹,連扣Ambu都不會,也必需要溫柔的把Ambu接過來,輕聲的告訴學妹:「來,Ambu要這樣扣,氣才會打得進去喔!」

為什麼?

因為學妹會哭。

要嘛就是睹氣翹班違約離職,要嘛就是接到家長電話想要「關心」女兒第一份工作的狀況,順便了解是那位學姐把他從來沒有被罵過的女兒弄哭了?

為了避免長官約談自己以及接家長電話接到手軟,阿長們再三的提醒學姐們:「我們要好好保護新人。」於是乎,覺得自己很沒價值的學姐們紛紛丟出離職單,臨床上能夠教導新人的資深護理人員就越來越少。

引起總醫師告御狀的導火線是總醫師已經連接了三天「血糖」及四通「血壓」的報告電話了,其中有三通是在大夜。

在古老有許多資深護理人員的時代,學妹們要打電話給總醫師之前,一定會有學姐確認過病情需要報告總醫師(小事call 實習醫師、小狀況call住院醫師、CPR時 才會call總醫師),才會看著學妹打電話,並在旁邊聽學妹怎麼跟醫師報告病人情況,等學妹掛掉電話後,再告訴學妹怎樣說會更快、更準確。

但,在臨床護理老人流失後,事情都做不完了,誰還有空看著學妹打電話?

於是,學妹們在大夜巡房時,病人說他睡不著要求量血壓,量出來152/74,學妹有念書,她知道這是高血壓!立馬在半夜三點Call總醫師前來處理,卻忽略了這病人67歲,已有高血壓多年,現有高血壓藥物控制中。(是該處理,但非以單次血壓為基準。應先評估病人平常血壓、用藥、睡眠、壓力、疾病等狀況。半小時後再量一次,在沒有緊急狀況下,如果血壓仍是差不多,白天交班請當科處理就可以了。)

學妹回到護理站心想:「我之前都是call 住院醫師,他很可憐都沒睡,不然call總醫師好了。」拿起電話,撥給病房吳總,告訴他:「xx床病人血壓152/74。」

「然後呢?」總醫師剛處理完隔壁病房的CPR,教導住院醫師開order中,不理解這通電話的目的。

「就是病人血壓高啊!」學妹心想,你都總醫師了,弄不懂血壓正常值嗎?

「所以呢?」總醫師還是想不透為何要在半夜三點告訴他這件事?

「病人血壓高啊!要怎麼處理?」學妹嘀咕著,到底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耐著性子,吳總先逐項確認了病人無生命危險及平日血壓、用藥狀況,強迫自己不要發飆的告訴學妹:「交班給白班,請當科處理!」吳總覺得自己的血壓都飆過180了。

學妹掛掉電話,想說這總醫師真爛,學理差又不來處理病人,當什麼總醫師!

另外一端的住院醫師啼笑皆非,因為他一整個晚上已經接了好幾通類似的電話,血糖375急call、家屬要解釋病人也call、病人吵著要出院也call,最冏的是剛剛CPR的這床,18點血壓只有75/45,心跳130卻直到家屬發現病人叫不醒,更別說另外一床呼吸治療師要幫COPD病人吸藥時,才發現病人的氧氣被家屬開到5L,病人已經CO2 retention了。

總醫師很痛苦,聽完學弟講的這些事蹟感覺更痛苦。

他懷念以前當住院醫師時,護理人員打給他通常是問他便當要訂什麼?要喝什麼飲料?下一通再打來,則是告訴他便當來了,快來趁熱吃。就算有需要on Endo,他只要負責插管和開Order,其他雜事護理人員會幫他準備妥當,甚至他第一次換氣切、換藥,也是由資深的護理人員在旁協助與提醒。那個時候很快樂,程度大概只有老榮民回憶十大建設年代可以比擬。

阿長在大交班時告訴大家,她想了一整夜,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她無法抽掉狀況學妹,因為單位沒有人力。
她無法讓學妹瞬間變強大,因為她沒有記憶土司。
她無法再排資深學姐cover學妹,因為老人負擔已經很大了。
她無法減少病床,因為那是醫院政策。
她無法讓病人病情穩定,因為那是屬於神的能力。
她無法讓醫生不煩燥,因為不爽是可以理解的。

「怎麼辦?」

阿長很無奈,嘆了口氣:「現在也只能不斷的賣老臉道歉了。」

2012年9月4日 星期二

阿公的有口難言

好友的阿公自殺了!

從橋下打撈起來時,整個老人被泥濘沾滿全身,滴著水,還是燥動不安的喊著想死。所幸沒有大礙,運氣很好的沒有撞到硬物也沒有折斷脊椎,只斷了左腳的大腿骨,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八十幾歲阿公,開完刀臉色蒼白虛弱的躺在病床上,左腳高高掛起,捆著厚厚的砂布,接著紅紅的引流球,無視身邊晚輩心疼的眼神,阿公閉起眼、憋著嘴,仍是不發一語。

「爸!到底是為什麼啊!」耐不住性子的二女兒,打破了僵硬的空氣,握著阿公的手,急切的想知道答案。晚輩們相視無言。阿公總共有三個女兒兩個兒子,雖然高齡,但仍活動自如,沒有什麼病痛,家裡雖不算是富有,但家中經濟生活無虞,每個兒女早已各自成家,平常互動也相當良好、大曾孫也已經要上小學了,眾子女們想破頭都想不出為何應享天倫之樂的老人,要選擇這麼激烈的做法?

「有人去通知媽嗎?」大兒子赫然想起家中還有個八十歲老母獨自在家,不曉得有沒有人通知她一聲?

「麥夠講伊啦!」老人突如其來的大喊,嚇得剛滿一歲的小曾孫「哇!」得哭了起來,被孫媳婦拍拍哄哄,帶離了病房。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大概從一年多前,阿嬷開始會向阿公求歡,每天睡覺前會主動脫阿公的褲子。但是對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而言,性需求早已經轉變成日常生活的依賴,而非性器官的互動,每天醒來能夠感覺身邊老伴還在,那就是莫大的滿足了,更何況生理功能因年紀而衰退,就算阿公想要滿足阿嬤不知從何而來的性衝動,也只能心有餘而力不足。

阿嬤求歡被阿公以「力不足」拒絕,便要求阿公去買廣播裡說的「鳥頭牌愛福好」,剛開始阿公心想自己都快九十歲了,還到藥房買這一味,在小小鄉鎮裡若是被傳出去,他還要不要做人?阿公拒絕了幾個月,最後還是敗在阿嬤每天無止盡的碎念攻勢之下,硬著頭皮買了一罐回來。

阿公拎著剛買回來愛福好裝在紅白塑膠袋裡,才走進門就被阿媽一眼瞧見。沒想到阿媽開始大哭大鬧,說是阿公老不休,年紀一大把了還想著那檔子事,一定是外面有別人(老三?)!!哭鬧不休的阿媽不停的責罵阿公,任憑阿公怎麼解釋來龍去脈都沒有用,一口咬定阿公不檢點、不知羞恥與不三不四。

鬧了一週,阿公受不了,躍身跳進了冰冷的溪水中。

眾人交換眼神,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子的事情,想過千百種阿公跳河的理由,但沒想到會是這麼棘手。很有默契的,大家將眼神聚焦在大哥身上,希望他可以打破沉默,指導下一步。即便大哥千百個不願意,但這事關父母的生命與聲譽,身為長子,也只能硬著頭皮,點點頭,示意他會接手處理。

再聽到好友家的故事,已經是半年之後。大哥為了安撫阿公的情緒,先將阿媽接過來家中住,才發現阿媽不止是有幻覺,還有記憶力減退、脾氣爆燥等問題。就醫後才發現,原來是阿媽得了阿茲海默症,所有的一切,都是疾病症狀的表現。

呼!不知該說慶幸找到病因,還是難過阿媽生了病。總之,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2012年8月12日 星期日

臨床孕婦側寫

網路上轉載著「一般座是給一般人坐的」(這邊)的經典笑話,孕婦在人情味的台灣的社會,即便有少數無腦人,孕婦仍多是被禮遇寬待的,認為應該多休息、多坐、少搬重物。但在人力短缺又面對生命交關的臨床,這裡的孕婦堅強到連醫護人員都會感到心疼。

先從臉很小的小萍學姐說起好了。大家都知道懷孕熬夜有可能影響胚胎發育,孕婦該早睡早起,但是學姐知道自己懷孕時已經輪了大夜兩週,即便單位人力緊急調度改班,仍是有單位人力配置及班別銜接的因素,得讓學姐繼續上個一週才能調成白班,於是乎,她在懷孕初期先是上了大夜班,接著快速的調整成白班,日夜顛倒加上時差,學姐那一個月,本來就很白的臉,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妳會忍不住低頭看她到底有沒有腳,因為她看起來整個人是在空中飄的。

所幸胚胎很堅強,沒有被亂七八糟的母體作息所影響,有骨氣的一分為二、二分四、四分八,成功的變成一個健康寶寶。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學姐在加護病房裡一樣每兩小時幫病人翻身、抽痰、倒尿,一如我們這些沒有懷孕的人。這天,學姐的新接病人是個八月的產婦,之所以八個月就變成產婦,是因為流感造成病人嚴重肺炎需要插管,讓她肚子裡的寶寶住進新生兒加護病房,媽媽則住進了我們的加護病房。

學姐接到這個病人,病房姐妹們集體覺得這真是個不祥的預兆,想要讓小萍學姐遠離這個感染性很強的病人,但又礙於單位人力配置(Leader數不足)學姐必需要照顧那一個段落。小萍學姐倒是很不以為意,依標準配備戴上N95、手套,盡力做好自己的份內工作。但年輕人的流感病毒實在太強大了,沒一個禮拜,本單位所有人都感冒了。發燒、骨頭酸痛、咳嗽,身體的虛弱讓我們這些沒懷孕的人都想躺著不要動,每天到單位上班互相幫彼此打點滴,索幸放一大包衛生紙在護理站共用。

懷孕的小萍學姐身為主護更是首當其衝。看著她諾大的肚子被劇烈的咳嗽震動著,即便是很擔心小孩被震到頭暈,更糟的是怕她也步上這位病人的後塵,現實的單位的人力不允許有人脫隊。硬著頭皮,一群生病的護理人員,其中還有個孕婦,靠著過人的意志力與僅存的抵抗力,撐過那段頭很昏的日子。

轉眼也40週了,學姐的小公主差不多該出來和大家見面了。學姐一定是那根筋不對,或許是上次流感燒壞了腦,居然肚子大成那樣,還心繫著單位人力不足,回絕了阿長要讓她從預產期開始排假安心在家待產的安排,只讓阿長從預產期開始排後補人力。如果她在上班前或是上班時突然開始陣痛,再讓後補同事出來頂替就好,讓單位多一個人力可以安排。那一段日子,我們都好怕她用力搬病人(至少都有60公斤以上,有些到100公斤)時破水或是小孩掉出來。

很幸運的,小公主出生後活潑好動,跟媽媽一樣擁有甜美的笑容。

另外一個孕婦是我們的內科住院醫師。本來就有強迫症的她事事要求做到120分(妳知道我在說妳!還不快去看精神科!)鉅細彌遺與小心謹慎的個性讓她在臨床上的表現卓越,又加上事必親躬不愛麻煩別人的個性,讓她在懷孕之前本來就異常忙碌。話說她看到小萍學姐沒有太多孕期不適,天真的以為懷孕過程都是如此順利簡單,把種子放在肚子十個月,然後歡唱收割。

事與願違,從懷孕第三週,她開始了無止盡的孕吐直到八個多月。話說她的孕吐已經需要用劃「正」字記號才能方便計數,有句話是這麼形容她的:「不是在馬桶旁,就是在前往馬桶的途中。」試過的止孕良方吐像是少量多餐、薑片、檸檬、B群點滴等等,每天她都有各路善心人士提供古今中外各式各樣的花招,但她仍然佔領著我們的廁所,吐完這次後,就開始等待下次孕吐的到來。

我其實是相信孕吐的目的除了荷爾蒙的改變以外,更是上天要孕婦呈現非常不舒服的樣子,好讓身邊的人能夠感受到這個訊息,讓孕婦休息以利受精卵著床、分裂,是生物演化的某種神奇機制之一。偏偏這位內科住院醫師逆天而行,就算是吐到進什麼出什麼,她還是要凡事親力親為,不願意請人代勞。

有一次,我們抽了病人動脈血,等著檢查室出報告決定病人是否要插管。當數據出來,病人確定需要重新插上氣管內管,我們一看這位住院醫師正處在上次吐與下次吐之間的半小時休息空檔,想讓她多點時間休息,補充昨天整晚未睡、今天又上一天班的眠,於是我們直接商請在隔壁加護病房當班的醫師過來協助插管,不想驚動難得可以休息的孕婦醫生。

正當我們企圖偷偷摸摸、快手快腳在十分鐘內把病人處理完,爭取強迫症孕婦醫師的休息時間時,加護病房門打開了,頂著大肚子一晃一晃的走了進來。原來她在值班室裡也沒有休息,盯著病人的檢查報告,一發現數據不好、病人需要插管,立馬起身回到病房。

隔壁醫師拿著喉頭鏡正半蹲在病人頭頂,只差十秒左右,病人就能完成插管;只差十分鐘,他就可以幫孕婦醫師開完所有醫囑,讓她可以稍稍休息一下,也讓我們不那麼為她心疼。場面有點尷尬,這位孕婦頂著七月肚,硬是擠進了床頭與牆的小空隙,搶走了隔壁醫師手中的喉頭鏡、彎著負重的膝蓋,親自完成病人的插管及相關處置,然後霸佔著我們的馬桶,接著回到護理站開完醫囑。

所幸,她的小王子也是聰明可愛,能夠常常跟媽媽鬥氣。

白色巨塔裡的標準與外面的世界大不相同,這裡沒有感冒流鼻水病假、沒有小孩幼稚園運動會事假,更不可能有淹水走不出家門颱風假;懷孕的醫療人員沒有一般上班族可以一通電話打來說身體不適、拿假產檢的權利。這裡請假的標準是:「本人站不起來及三等親中有人過世」。所以往往懷孕時請假,都是出血或宮縮到需要安胎的程度(符合站不起來原則)。更多的學姐都是邊陣痛邊撐著腰上班,不到最後一刻不輕易借休,反而加速把手邊工作完成,等到宮縮的受不了了,再衝到產房辦理住院。

這是白色巨塔裡的小小孕婦側寫,不曉得其他行業是否有一樣的狀況?人們往往會記得住院的病人是人,要有人權!但請別忘了照顧你或你的家人的醫生與護士也是人,也許我們表現得過度堅強,但我們也是會生、老、病、死,就跟你所關心的家人一樣,我們也都只是人。

2012年8月10日 星期五

行政院的用心良苦

我誤會行政院了!我經過深思熟慮後,了解行政院把急救免責除救護人員的苦心了!

政院修法 公共場所應設傻瓜電擊器

「為消除「人沒救活、反被告」的疑慮,草案參考美國、加拿大等國「善良的撒瑪利亞人法」的精神,規定救護人員之外的人,使用緊急救護設備或急救措施者,適用民法、刑法緊急避難免責的規定。

政府官員們是為了保護三千萬事件的街頭版發生!所以特別明文立了法案,讓所有有救護執照的人,當看到路倒者時,能夠對得起自己良心的袖手旁觀!真的是太貼心了!

我應該特別感謝行政院,帶有柯南及金田一一命格的本人,只是在路口買個剛出爐麵包都能遇到車禍,明明心中想要跨過去直直回家吃麵包,但又不爭氣的蹲下查看傷患傷勢,更別說其他大大小小被撞飛頭破血流有的沒有的路倒病人一大堆。認命的我,自費自假考了ENT1,學習如何固定車禍現場的傷患。

我總算可以放下了。

當法案三讀以後,假設我又再度遇到病患倒在地,我可以繼續吃著我熱騰騰的麵條,充其量派出我那工程師的哥哥,或是電器行的老爸,甚至是廣告業的大嫂,端著我的麵,看著他們操作CPR,如果施作動作標準,病人運氣很好,存活率上升。如果壓錯位置,熱心的路人也沒有責任。

什麼?你說我這樣很冷血?

可是我有護理師、EMT1、急診加護護理師以及五年的醫學中心經驗,我屬於救護人員,如果病人在急救過程有什麼其他狀況,或是最後沒有救回來,我沒有免責權啊!

什麼?你說我這麼專業應該沒有問題,應該要去施救?

唉呦!你會這樣說,一定是有免責權的一般民眾,不了解人體疾病的聯動性。一個人會倒在路上用到CPR,問題不在他心臟不跳的事實,而是他心臟為什麼不跳?他同時可能會有一大堆有的沒有的內科問題,也許我胸外按摩的動作標準到可以拍示範帶,但這病人骨質疏鬆的跟海邊的沙雕一樣,骨頭一壓就斷,斷掉的肋骨又刺穿了肺部引起氣胸,接著插了胸管又感然或是皮下氣腫等等,就算被我救活了,他也有漫長的院要住。如果家屬一告,不管最後誰勝誰負,我都有好多年要跑法院,我的人生不想浪費在訴訟上。

謝謝行政院劃出了責任分界,明白的告訴所有專業救護人員─如果你的急救不是百分百完美零瑕疵,且肯定救活到跟剛出廠一樣,那還是走開讓路人來吧!

2012年8月9日 星期四

"孝順"

「看妳們是要多少錢啦!」

捲捲髮的中年男子,大約185公分高壯身材,帶著銀邊的眼鏡,穿著有點皺的白襯衫,手裡拿著黑色夜市老闆的男用大皮包,支票「啪!」的一聲甩在護理站櫃台,嚇到了正在辦理出院的書記姐姐。

事情是這樣的,這名男子的父親因為咳嗽到門診,X光一照發現是肺部有陰影,收入胸腔科病房後進一步證實是肺癌末期,他事業有成賺很多錢的兒子便常常一聲不吭的坐在陪病椅上看報紙及電視上的股票起落。

病人情況一天糟過一天,主治醫師先是詢問是否將病人轉介安寧照護?病人兒子嫌惡的搖搖頭,他說:「去那邊幹嘛!?讓我爸等死嗎?」,退一步解釋簽DNR(Do Not Resuscitate,不施予心肺復甦術)同意書,兒子居高臨下的瞟了主治醫師一眼,「哼」了一聲,不再回應任何醫師的建議。

病人只好繼續住在胸腔科急性病房裡。隨著病情加重,病人需要整天戴著面罩式的加壓呼吸器(BiPAP),才能維持血氧濃度高於90%。一般病房的護理人員在不同班別中需要照顧8-15人不等,無論是心或力都不足以照顧一個重症病人,於是主治醫師又出馬詢問家屬是否同意將病人轉到加護病房去,在那裡病人能夠得到更適切的照顧品質。

兒子放下報紙,說道:「加護病房那是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就是很適合您父親現在病情的地方啊!「哼!不要!我爸就待我身邊!」他拿起報紙繼續看,視我們為隱形人。協商失敗,我們只好把病房裡唯二的心電圖機固定一台在病人身上,至少在病況改變時,還聽得到心跳變慢的警示音。

這天大夜裡又有另一床半夜急救,病房裡兩台心電圖機,一台在小夜插管但還等不到加護病房床的病人身上,另一台則在這位堅持住在我們病房裡的病人身上。以病情穩定度來說,當然是先挪用後面這位病人身上的心電圖機,然後盡快的將病危病人都轉進加護病房,讓設備活用在刀口上。

沒想到派出的學妹空手而回,她說病人兒子不肯把心電圖機給我們,那是他爸要用的。任憑怎麼解釋,病人兒子不肯就是不肯,他覺得那台心電圖機是他們先用的,就是要用到他們不需要用為止,即便和將插管的病人相較之下,他爸的病情算是相當穩定的。

吵也沒有用,急救手中的病人更為重要!學妹只好到遙遠的另一個病房火速推借一台心電圖機回來,有驚無險完成這次的插管。

隔天一早,病人兒子怒氣沖沖的走到護理站,對著正在大交班的護理長及大夜加白班的我們大聲的說:「看妳們是要多少錢才會好好照顧我爸啦!」接著就把支票簿「啪!」的一聲,帥氣的丟在護理站櫃台,拿起他金光閃閃的金龍筆,作勢等我們喊價錢。

看著他甩出支票簿的那一刻,我心中真是雀躍不已!這人終於認知到自己這一個月來讓一個癌末的病人在醫學中心的急性病房裡從有意識躺到無意識有多浪費醫療資源!還知道醫療有健保在撐但也不是這樣濫用的,算你還有點社會公益良知!

「多少錢妳們說啊!租一台心電圖和一張病床而已!要多少錢啊!?」

大哥你是著猴嗎?去餐廳吃個飯也知道裝潢要錢、服務要錢、人事要錢、水電要錢、食材要錢,住在醫院裡面隱藏成本更為驚人,你爸身下躺著的電動病床就要十多萬、防水氣墊床五萬、可調式陪病椅又快一萬、臉上罩著的呼吸器那麼大一台幾十萬、接著的氧氣24小時呼呼吹又不知道花掉幾萬、牆上的抽痰設備再加上幾萬、三班護理人力、24小時專門配藥的藥師以及從實習醫師到主治醫師24小時值班的薪水、高規格的床單被服消毒整燙又有設備及人事成本,還有更多器械使用外加消毒與清潔的費用,零零總總的這些都要錢!不是只有租一個心電圖和一張病床!

另外!佔用醫療資源的這位大哥,先別說健保肯定核刪這病人住了一個月醫院虧本拿不回的成本,還有更多無價損失像是讓急診的病人沒有病床延誤治療,或是因為其他病房因為被佔用移動式呼吸器沒有呼吸器可供使用而死亡的病人,還有為了照顧根本不該在一般病房的重症病人犧牲掉照護其他病人的時間,你所積欠的不只是我們醫院,還有急診等不到病床而病情加重的家庭,以及每個月乖乖繳交健保費卻被用來任性揮霍的社會大眾。

醫療人員是很害怕有紛爭的,阿長好說歹說、軟言軟語勸退了病人家屬,持續的讓已失去意識的癌末病人戴著BiPAP,接著心電圖,住在醫學中心的急性病房裡。

又過了兩個禮拜,病人的血氧已經無法用BiPAP撐到90%以上,主治醫師向家屬解釋目前病情危急,再度提起了DNR的選擇。家屬平淡無表情,搖搖頭,不願意簽。最後我們幫一個癌末無意識的病人插了六次管(困難插管),差一點點要床邊開氣切(已經在準備氣切包)、胸外按摩30分鐘、電擊了兩次、插上頸部及腹股溝中心靜脈導管+尿管+鼻胃管+兩台升壓劑及無數的急救藥物。過程中,家屬堅持要站在床尾看我們操作。

好了,管子都插了,CPR show也結束了,這位大哥可以讓你爸上加護病房了吧!搖搖頭,還是那句:「加護病房那是什麼地方!」你是被加護病房咬過是嗎?有必要十年怕加護病房嗎?家屬堅持,不去就是不去。我們已經分辨不出來這位先生到底是捨不得離開我們還是在懲罰我們。在沒有強制力移轉病人的情況之下,家屬堅持要在這裡住到病人往生為止。病房人力短缺青澀人人卡班,分配到該段的護理人員,也只能咬著牙同時照顧一支Endo床及其他7-14床。

也許是老天也同情起這位病人了(但也可能是病房的照護不可能比得上加護病房的品質,加速了病情的惡化),這天心電圖總算警示了起來,雖然當我快步走進病房時正好看見兒子拉著病人的手,蓋上了某張文件,但與醫療無關的事兒也與我無關,我該處理的是病人加速的心跳及狂掉的血氧。確認機器沒有問題後,我知道即將出現的是心跳變慢、血壓下降。心裡感慨的想著:「病人總算可以不用再喘了,不用再受身體的苦了。」然而,事與願違,家屬仍然拒簽DNR,我們再次幫一個癌末病人全套的CPR。

經過第二次的CPR,心電圖固執的呈現一條線,機器發出長長的警示音,呼~這長達一個半月的拉扯,總算可以劃下句點。總醫師與我進到病房,臉色凝重的向家屬宣告:「死亡時間為......」話還沒說完,家屬突然用手肘推了推病人;「喂!喂!」心電圖竟又出現了PEA(無脈搏電氣活動),我與總醫師互看了一眼,無奈的三度CPR像是墮入了無間道,頓時閃過腦中的念頭是:「家屬不是在懲罰我們,是藉著孝順不捨之名在虐待病人─他的父親,而且用的是我們的手!」

該斷的都斷了,該插的也都插了,任家屬再搖心電圖也沒有變化了。六個小時的處理創下本病房單一病人CPR最久的紀錄─為一個78歲的肺癌末期無意識病人。辦理離院手續時,丟出重大傷病卡,家屬所繳交的費用,不夠我們這群忙得人仰馬翻的醫療人員們延遲下班後吃一頓好的。

病人走了,家屬跟著往生室先生離開了,目送著他們離去的我們,得出的共同結論是:對自己法律上第一決定順位的人好一點,祈禱當我們無法自行做決定的那一刻,他們能夠因為愛,而願意讓我們無痛解脫。

2012年7月30日 星期一

旺中案為何上了蘋果頭版?

NCC通過了旺旺買中嘉,上了各大新聞的頭版與頭條,接著又爆出黃老師走路工及自導自演等陰謀論。有沒有很多人心裡想著:「有那麼嚴重嗎?」

容我為臨床忙碌的大家做個小小整理。


1.「言論集中」-反對學者最擔心的事情


民主社會需要有多元媒體不同發聲,不讓有權有勢的財團控制發言權,不讓民眾被有心財團因自己利益洗民眾腦。

旺旺集團目前已有電視台(中天+中視)、報紙(中國時報+工商時報+旺報)、網路(中時電子報)、雜誌(時報周刊+愛女生),又將要擁有中嘉(系統台,基隆+台北市+新北市+桃園+台南+高雄,共六地有線電視)。旺旺集團除了可以自己產製利己的新聞(報紙與電視台)又可以控制其他電視台(系統台業者有讓頻道上架的權利,頻道不上架,觀眾就看不到,看不到頻道商就不會有收入)。

也就是說,假設旺旺要三人成虎的傳遞某一個訊息,他可以在中天、中視一再的重播,從新聞報導到請名嘴大罵,同時再用中時社論或是版面強調,之後也有辦法對批評他們的其他頻道業者秋後算帳。

2.賣米果的人會這樣偏激嗎?


以黃國昌(就是中時拍到丟菸蒂及走路工的那個老師)被中時「獨家」報出走路工事件,旺中旗下媒體在處理黃國昌的議題時就與其他媒體不同。黃國昌開記者會時,其中有三組記者的質問方式,大家可以看看記者會全程錄影,便會了解當媒體要一面倒,會有什麼樣的景況。

2012.4.11《蘋果日報》有做蔡老闆的爭議事件整理,可以參考一下,了解一下賣米果的大老闆也是很有自己的意見的。



3.我不看電視也不看報紙,干我屁事?!


你不看,你身邊的人也會看。試想,當所有人都想法一致,接受了六四天安門事件不是真的,你會不會也跟著動搖?而當旺旺有心傳達某種訊息,高知識份子的你可以輕易判別真偽一笑置之,但,會不會有其他人就信以為真了呢,久了就變成真的了呢?

你看看媒體一再的報導醫生A健保錢、醫護出走,你身邊是不是也有人覺得醫生都維利是圖、沒醫德,只愛走醫美賺大錢,而不願走四大科?新生代的醫生與護士都是水蜜桃?但事實如何,只有待在臨床的人真的了解。


4.那麼嚴重,政府為何要允許旺旺一直買下去?


旺中買中嘉,需通過公平會、NCC、投審會、金管會審議。公平會已於去年四月因結合後市占率約23.05%,未超過公平法限制的三分之一,因此附加條款11條下同意結合。NCC則以25附加條款,考量數位化需要大財團經營,最後仍是通過結合,這邊有整理。以法律上看來,旺中併中嘉並未違法,大家吵的是旺中不適合做媒體。原因請看上面1、2、3點。

簡單的整理上面四點,希望臨床忙碌的同胞們可以當作入門磚,一起翻身時除了罵學妹、病人、阿長、學姐以外,還可以罵罵旺中。

2012年7月29日 星期日

錄音吧!

錄音筆買了嗎?當心不景氣下,有心人士拿醫護當提款機。什麼?你問有沒有法律問題,我很專程的查了相關判決,請參考:

【裁判字號】:92年台上字第2677號
【裁判案由】:因貪污案件
【裁判日期】:民國 92 年 05 月 15 日
【裁判要旨】: 刑事訴訟法上「證據排除原則」,係指將具有證據價值,或真實之證據因 取得程序之違法,而予以排除之法則。而私人之錄音、錄影之行為所取得之證據,應受刑法第三百十五條之一與通訊保障及監察法之規範,私人違反此規範所取得之證據,固應予排除。惟依通訊保障及監察法第二十九條 第三款之規定監察者為通訊之一方或已得通訊之一方事先同意,而非出於不法目的者,不罰」,通訊之一方非出於不法目的之錄音,所取得之證據,即無證據排除原則之適用。

參考法條:
中華民國刑法 第 315-1 條 (91.01.30)
通訊保障及監察法 第 29 條 (88.07.14)


法律果然是保護懂法律的人。依我們的法律,如果你是對話中的當事人(監察者)之一,只是為了保護自己(沒有不法目的),那錄音、錄影就不會罰,而且可以做為證據(無證據排除原則之適用)。




雖說長期被教育以病人為主的醫療同仁們一定在想這會不會有倫理之類的問題,不知怎的,就是覺得好像侵犯病人隱私,暗暗覺得:「這樣好嗎?」。可惜的是,你在考慮病患隱私,但當一個病人跑去跟阿長控訴妳打針時態度不好,最後一定是阿長壓著妳的頭向病人道歉,不會理會妳說病人一直問候妳的祖宗三代;當一個年輕女病人在門診趁護士出去拿批價單給上一位病人的短短一分鐘內指控你性騷擾,最後仍會上新聞直到你拿出「誠意」為止。

敵人已經強大的殺到門口了,保護自己吧!

2012年7月27日 星期五

評鑑雜感

金曲作詞人武雄:「出得起香蕉,只請得起猴子!」這句話在網路上爆紅,通常被用來控訴血汗工廠、血汗醫院。我很喜歡這句話,但心想的是:「我是不是一隻猴子,只配得起香蕉?」 

最近醫院評鑑,許多媽媽級的資深學姐突然消失不見,還以為是有資深員工集體大旅行或是進香團之類的活動,讓這些媽媽學姐們一起出遊,後來才知道,喔!原來她們並沒有任何護理人員執照,長年以來,游走在法律邊緣,以實習護士規章上「在護理人員指導下,執行護理業務」,而且遠比日前大老們企圖延長實習護士年限四年更先進,她們大概延長了有二十年之久。 

還記得年紀還小很努力準備護理師執照時,一個姐姐也是護理科畢業的同學把書本丟在一邊,說她的姐姐還不是高職畢業就去整型外科整所當護士,全白班就可以領到四萬多,老闆賺錢再多給一兩萬,沒有執照也是賺很多,幹嘛一定要考這個!?當然最後還是認份的把該拿的執照都拿到了手,似懂非懂的覺得好像拿著執照比較好。 

(倒也不是說自己有護理相關執照有多了不起,在校成績好與會考試,剛進臨床也是被學長姐電到金光閃閃。很多年前我以二技學歷進到醫學中心的病房當菜鳥,學歷與證照只僅次阿長與副護時,常常會聽到其他學姐很大聲的說:「念完二技還不是這樣而已!」是啊!我就是個笨蛋,剛進臨床漏班、打不上IV、下不了班、處理錯order。念完二技有護理師,我還是沒有辦法處理一線的繁忙與業務,沒有辦法與學姐們閒聊打屁,臨床需要時間與經驗磨練,証照只是免死金牌。)

而現在,當我們看著學姐們被長官任意指派去當傳送以因應評鑑要求,有執照的我們反而要去背醫院宗旨和願景以及要把鞋子刷乾淨,學姐偶爾推著病歷車晃啊晃的經過單位,似笑非笑的告訴我們「上班加油啊!」乍看之下有執照的人好像很蠢,付出的結果是要再付出更多,當時沒有努力的人,反而工作輕鬆?

其實當我看著學姐的身影走過,心中泛起了陣陣同情。同情她連自己的專業都無法執行,這麼多年的護理專業,任意的被剝奪工作權,做一個工讀生就可以完成的傳送;我同情她沒有能力因應困難重重的醫療環境,誤以為自己能夠以不變應萬變,還得意洋洋;我同情她或許心中已經不願意再當日夜輪班賣肝的護理人員,但是沒有資格更換跑道只好保持現況;我更同情她沒有勇氣與機會去看看大千世界的萬象森羅,短短的人生,記憶中只有爛阿長、奧病人、壞醫生、笨學妹、壞公婆、窮老公與笨小孩。 

距離我考護理師執照已經很久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曉得這位久未聯絡的同學姐姐,是不是在醫療環境惡劣的當代,仍能維持當時的生活品質?

2012年7月23日 星期一

【學妹來信】-美國護理實習心得

總是很喜歡學弟妹們和我分享他的點滴,也許是將要實習的煩惱,也許是臨床遇到的困難,這些故事,像是帶著我再重溫我也曾經歷過的跌跌撞撞。

這個學妹很特別,在兩年前,她因著選習的困境,寫了第一封信給我。她一直是個有想法與流暢文筆的學妹,對自己與人生偶有迷惘,但總能迎刃而解。

漸漸的,她不再是寫信詢問我問題,轉而跟我分享她的生活經驗。這次的文章,就是出自於她的細膩的文筆,帶領著我體驗她在美國交換兩週的異國護理經驗,她所經歷的一切與異文化的衝擊,很有趣,也很特別,我相信在她的人生視野上,又開了一扇新的門窗,讓她的思考與目標和其他人不同。

我很希望能藉著她的經歷,能夠鼓勵更多同胞能夠將夢想未來式變成過去完成式,於是我在徵求她的同意之後,請她對信件內容做匿名的修訂,也就是以下的文章。

你呢?有沒有勇氣與毅力像她一樣,努力爭取、為自己籌措旅費,到更大的世界走走看看?

請欣賞--------------------------------------------------------------------------------------------------------

有一句諺語:「時光飛逝,歲月如梭。」用來形容現在的心情,再也適合不過了。美好的旅程就要這樣畫下句點了。這次的美國之旅,雖然所費不貲,但卻也換得一生中最美最棒的回憶。

    在推行國際化的時代,許多公私立學校紛紛與國外姐妹校做學術交流,所就讀的學校亦有所謂的海外見習(剛好有機會可以到當地的醫院參觀)。出國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夢想,當然我也不意外,很幸運的是在學生時期能獲得這樣的機會。

    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要如何知道世界有多寬廣;所謂的跨文化衝擊,又是怎麼一回事;許多人夢想的RN之路,真的是如同台灣補教業所描述的一樣美好嗎?有很多無解的疑問,於是給自己這樣出走的機會,親自去體驗傳說中的美國。

    這次的旅途發生了許多有趣的事情,旅行中最怕遇到的事情-在異鄉走失,也就這樣遇上了,糟糕的是方向感向來就不是很好的我,一定不會自己記路,於是就硬著頭皮,用著一口充滿台灣味的英文問出一條路。

    回想這兩個星期的旅程,除了逛街購物,還留下了什麼? 這幾個禮拜的旅行,遇見了來自不同國家、種族及文化的人,當我在醫院走失時,遇到好心路人指引方向,搭乘捷運、走在醫院校園或路上時遇見來自不同國家的人,有緣的話就會開啟了聊天的話題,他們總是對東方面孔感到好奇,或是想說我們打哪來的。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呢!我與他們都是彼此人生道路上的過客,記得也罷,不記得也罷,在異鄉總是能遇見善良的人,熱情的跟妳打招呼,儘管你們之間沒有任何連結,相對的也遇見了所謂的「歧視」,起初當然十分氣憤,但轉換角度,「一樣米養百樣人。」不管來自哪個國家、種族的人,都有各式各樣的人,何必和他們一般見識呢!

    在旅途中因緣際會認識了幾位中國人,完全的打破我對中國人的刻板印象,和他們談話時,不禁讚嘆他們那滿腹經綸的學識。頓時有種自覺井底之蛙的感受,我想除了護理外,真的應該好好累積專業外的能力,除了可以拓展自己的視野外,另外在和不同科系、專業的人接觸時,方能更進一步的交談。

    美國人很奇妙,見面時會打招呼,更進一步的就是握手與擁抱;當前面那個人先開門時,他會將門打開,先讓你過,因為這是禮貌;過馬路時車子也總是禮讓行人;去餐廳用餐時,當你將水果或是食物拿離盤子時,就不能再放回去了,因為這是衛生;美式教育也很特別,總是給予肯定的字眼,鮮少使用批判的文字,起初真的有點不太習慣呢!但後來似乎也漸漸融入這樣的文化。

    不同文化有其優點與缺點,沒有絕對的對或錯,那只是一個國家、種族的文化與特色,只是看自己能否融入與適應罷了。這幾個禮拜的每一天不斷的詢問自己這一趟旅程是否白費時間與金錢(因為尚未啟航前真的有種想放棄),因為出國不是單純的準備資金就好,需要一些繁雜的程序。不過也因著來到這後,再也不會有想來這裡工作的憧憬了(儘管語言到達一定程度)。反倒是開始感謝著自己生存在台灣,接受台灣醫護教育的嚴苛訓練(相較於美國),我想說的是「因著血汗,所以強大。」

       我都還記得前幾天與一個以前五專同學聊天,她朝著RN之路夢想前進,我們聊到了我來到美國的生活,都還記得她很興奮的問我說要不要跟隨她的腳步,那時的體悟還沒這麼深刻,我想現在我會直接跟她說沒有想像中的這麼美好,台灣的RN補習班為了遊說學生補習,總是不斷的說薪資有多高,待遇有多好,台灣的護理環境有多惡劣,這些我都無法否認,但卻沒有點出最真實的樣貌。話雖如此,不可否認的是美國醫院與護理工作也有許多令人值得學習與效法之處,所以就如同文化一樣,沒有絕對的好與不好,只看我們適不適應罷了。

      其實回想這幾個禮拜的生活,對於英文能力、專業成長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改變,我想獲得最多的是去體驗一下國外的生活,去親臨國外的護理工作實境,去體驗所謂的不同文化,至於語言能力,我想改變最多的是不再這麼畏懼口說了,過去可能會受限於文法、發音,害怕自己出錯,導致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但其實也沒這麼糟糕,雖然發音可能沒這麼漂亮,有時甚至還會用錯時態,但是透過肢體語言,其實他們都能明瞭。另外,這次出國也應證一件事情,人要走到絕路,才會強迫自己做點平常不會做的事情,出國之前為了要提升英文能力,強迫自己去上外籍老師的會話班(之前都過因為害怕而畏縮)。

      許多人可能會認為出國必須要龐大的財力與一口流利的英文,因此推測我應該有一個財力雄厚的父母與一口流利的英文,但我想說的是事實並非如此,我沒有財力雄厚的父母,出國費用也都是由自己打工錢支付,我也沒有一口流利的英文,但是我有一個「不要臉」的個性,『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們每個人都是從犯錯中學習,有誰一開始就能有一口流利的英文?不要害怕犯錯,如果內心糾結著負面的自我想法,不斷的灌輸自己英文能力不好!?沒有能力出國?!之類的想法,那這樣永遠都沒有機會。

      或許真的有人會說:「我真的英文不好!」那我想說的是既然知道自己的不足之處,為什麼不願意去提升自己的英文呢?去補習班也好,在家自學雜誌也好,只要找到屬於自己的方法。我們總是抱怨現在的一切,但卻無能改變現況,就如同白色天空前些日子的文章,為了有更美好的將來,有多少人願意犧牲現在呢?

    勇敢一點,努力跨出自己的舒適圈,做你(妳)想做的事情,別讓未來的自己後悔現在所做的一切吧!!

2012年7月11日 星期三

追夢,自己清楚就好了!

夢想之路崎嶇難行,最累的是還需要跟身邊親愛的人搏鬥,承受那些有的沒有的話語和眼神。

「一個月能賺多少錢?」是大多數長輩和朋友秤夢想的單位,好像你做的事如果沒有比現在的薪水高、穩定,那麼就歸類到很廢、很不值得奮力一搏的區塊,如果你堅持,就會有排山倒海的「關心」話語,充斥在妳耳邊。

客氣一點的人眼神閃著奇怪的光芒,點點頭說:「喔!對啊~當護士很辛苦」,妳知道他還有後話,也許是禮貌、也許是不夠熟、也許他覺得很奇怪;還有一些人覺得自己的優點是說話很直率,如果夢想是賺不到錢的,他會直接問你:「那你學這個出來要幹嘛?」、「這樣會不會很沒用?」、「輪班很辛苦,可以去診所啊!」;如果夢想是很難達成的,他們會說「趁年輕找個醫生嫁一嫁了啦!」或是「女生念那麼高幹嘛?」;若是選擇的未來是往錢看齊,還是會有人告訴妳「護理工作比較單純啦!」、「這沒有妳以為的那麼簡單啦!」、「做不到的啦!」。

近期內,我聽過對未來最執著又有執行力的,是一個二十出頭,正在念國立大學研究所的女孩,正一步一步的夢想轉化成理想,只是她的理想,恐怕對於一般人來說,是很不適切,會被投予異樣眼光的。

她的理想是要當全職的家庭主婦,生兩個小孩,能夠不為生活擔憂,全心全意的照顧她的家庭。為了建立單薪家庭,她擇偶的條件會以該男未來能否賺到十萬到三十萬月薪為基本交友衡量點。

你正在笑她的天真不懂事嗎?我對她倒是頗為佩服的。

首先,她鎖定的目標群是在十萬到三十萬。她也並非貪心的要越高越好,因為她要的家庭生活是平凡但不為錢煩,超過這個數字,老公可能會常常出差及應酬,那麼整天提心吊膽秘書倒貼或是老公亂搞,又或著一個月見不到幾次面。

接著,她了解她要找尋的穩定男性族群通常是有高度專業、高度學歷的。於是她的目標鎖定在商業中高階主管、醫師以及外商公司科技工程師,已經工作一陣子,小有積蓄且經驗已足以應付平日工作,也就是下班了可以回家過生活,不需要加班到天荒地老。

很多單身、未婚女性友人,聽完這些條件,通常會立刻搶著說:「那麼好的男人,早就被搶光了!」、或是不屑的說「最好是這麼容易找啦!」,有可能還會有人眼神發著光說「可以幫我介紹一個嗎?」

這位小女生確定了目標,第一件事就是秤秤自己的斤兩。

她覺得自己的外型需要加強,所以打工兼家教、助理存錢調整了眼睛大小、戴了半年牙套、兩個多月瘦了八公斤(她是目前為止詢問過我減肥方法的人當中,最有效也維持最久的),固定每個月去做臉一次,確保皮膚狀況良好,出門必定整整齊齊、漂漂亮亮的整體搭配。

她知道這樣的優質男性同胞不喜歡虛有外表的女生,玩玩可以,但不會是長期伴侶。所以她很努力的考上了著名國立大學的研究所,以實習的機會進入大公司,她另外學習電腦、看科技雜誌、研究智慧型手機、品酒、考駕照,同時強迫自己每天看報及廣獵雜誌,吸收更多、更廣的各式各樣知識。

這個小女生,跟她說話,你會覺得什麼都能聊,聰明、美麗、有想法,同時又積極向上。當然,愛慕者不少,卻都因為不符合她擇偶期待而沒能獲得芳心。她把身邊的位置空著,把時間花在投資自己,站到更高的位置,去找尋能夠讓她專心成為家庭主婦的優質男性。當然,她的規劃內容同時有排除「黃臉婆」的機制。

聽完她的分析與計劃,我真是感佩的五體投地。雖說人人都想嫁好ㄤ,但真的能夠概念化、操作化的,目前我也只認識這一人。大多數的女生會抱怨找不到好男人,「好男人都結婚了」、「好男人都是gay」,但努力讓自己成為好男人能看得上眼的女性的,深深了解「物以類聚」而努力落實的,也只有她了。

或許有人會感到奇怪,那麼聰明有野心的女孩兒為什麼不把重心放在成就自己的事業上,而是要依靠別人?

我也問了她同樣的問題。

對她來說,甜蜜的家庭生活,就是她想要經營的事業。溫馨安穩的家,是她一生最想要成就的感動,不是薪水多寡或職級高低能夠取代的,如果需要印名片,她唯一想要的職稱是「妻子」和「母親」,平平凡凡,簡簡單單,做一個男人的家後,做一對子女的港灣。

原來,她的家庭結構就是如此,美麗的母親與子女情同姐妹,父親是牙醫,生活單純而富足,全家出遊的相簿一本又一本,她希望也能夠給她的孩子那麼美好的生命經驗,但那不是她個人努力就可以達到的,需要找一個夥伴一起完成,只是這樣,再簡單不過了。

她在努力把夢想化作理想,身邊的雜音多到像是耳鳴,我想應該不難想像難聽的多過於好聽的。但我個人則是非常佩服她,因為她知道自己要什麼、缺什麼、有什麼,該如何補足,不管她的目標是什麼,以她這個年紀,算是十分罕見。

每個人的夢想都不同,每個人追夢的方式也不同。夢想沒有好壞,想清楚了,奮力追就是了!

2012年7月9日 星期一

犧牲現在,換取未來?

護理工作很辛苦,待過臨床的同胞們都了解,在大環境下不想轉業堅持護理本色的一線工作人員可說是鳳毛鱗角,人人都想轉行。

「不想當護士了!」大家總是這麼開頭的。「那你想要做什麼啊?」還很嫩的時候我都會這麼問。


「希望是正常班,薪水可以少一點點,輕鬆一點的,輪班好累喔!」話說護理師的薪水比一般同年紀的人高,因為我們賣肝、賣腎,以及賣掉與所愛相處的時間,起薪大概會比一般大學生多了一萬元,再加上輪班津貼,算一算整月大夜班可以領到四萬五左右,雖然工作量與時間與薪水不成正比,但單就薪水數字看來,我們的生活都可以吃得飽飽,再加上不需要上班的置裝費及跟本沒有時間與體力逛街,每月還能夠存個一兩萬呢!

喔!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想法了,我覺得很合理,至少存的錢不會是拿來未來看病用。「那妳還會做什麼其他的事呢?」我接著問:「電腦?英文?其他外語?設計?文字撰寫?勞力工作?行政能力?」搖搖頭,那.......「行銷?保險?賣小吃?企畫?空姐?」頭又搖了搖「或是,先去把英文搞定,再學第二專長?」

通常,說到要學英文和其他技能,大家都會開始「可是......」後面會接「off很少」、「好累!」、「學了要幹嘛?」、「上課地點好遠喔!」等等各式各樣的理由。

「那不然,先花一筆錢整型、減肥、置裝,去參加高級社交活動,看能不能遇到豪門?」我接著建議。「呵!呵!呵!」這個話題通常都會在這個建議與笑聲中結束,然後兩年後這個話題會再重複一次,內容中還會增加「某某某成功轉成什麼什麼工作」的八卦內容,接著繼續抱怨阿長、病人、醫生、學姐、學妹,結婚的會增加老公、婆婆、小孩及別人的的老公、婆婆及小孩。

後來的我學聰明了,我不會再問「想要做什麼」,我了解要離開熟悉環境需要多麼大的勇氣與支持力量,大部份時間我會跳過換工作的念頭,直接到聊八卦及抱怨的部份,但偶爾我會遇到很認真思考轉換跑道的學妹或同事,這時我會問:「你願意犧牲多少,換得想要的未來?」

是的,我們會的東西不足以支持我們離開臨床又能維持一樣的薪水與社會地位,勢必需要爬到更高的位置才能取得平衡。在夢想萌發時,有多少人願意犧牲現在,換取未來?

我的護理學姐在加護病房上班時,不論輪什麼班、有沒有帶學妹,每週三次到美語班上課,一年後她考進政大EMBA,進到國際藥廠從業務做起,五年後,現在是亞太地區經理,我不知道她的薪水,我只知道她很快樂;另一個朋友不是護士,她在國內小小貿易工司工作三年後申請到MIT,貸款三百萬到美國花兩年拿回經濟碩士,進入某知名國際公司,用了五年時間還清貸款,最近得知,她去年光調薪每個月就多加八萬台幣。

「這樣的人好少!」也許你心裡是這麼想的。

是的,願意犧牲現在的人,好少好少,總是會被下班累、雜事多、想休息、犒賞自己一下等等念頭輕易取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你呢?你是個滿意自己工作的人嗎?如果不滿意-你願意犧牲多少,換得想要的未來?

2012年7月8日 星期日

「可以介紹比較好的神經外科嗎?」

晚餐中,what's app 傳來訊息:「可以介紹比較好的神經外科嗎?」傳訊息的是曾經某次辦活動合作愉快的廠商,談不上熟,只是認識。

 我問:「請問是什麼症狀呢?」 醫護人員的身份,總是會讓身邊的人特別留住你的電話,在特定的時後告訴妳他為自己下的診斷及認知結果,然後讓你花很多時間去澄清其中的盲點及錯誤的所在,像是醫生不開殘障證明不代表他是爛醫生,而是政府規定、護理人員不肯優先幫你處理,是因為感冒發燒根本不需要掛急診、胸口悶悶不見得是心肌梗塞,可能只是褲子鬆緊帶太緊造成的腹壓上昇等等。 

再接著把自己花了十幾年、數十萬的學習成果及臨床經驗所得到的專業判斷以簡單的方式解釋說明,或是建議相關專科醫師,最後會在他半信半疑中說聲:「謝謝」後掛掉電話。而,這幾十分鐘的專業會談,理所當然的,免費。更煩人的是-他在下次遇見你時,仍會向你抱怨遇到爛醫師及爛護士,叫他開個藥、打個點滴都不肯!

我想這次應該又是個自我診斷「長骨刺」或是「坐骨神經痛」的狀況,覺得自己需要開個神經刀之類的,醫學,就像挫冰「任選四樣五十」一樣簡單容易。總之,他想要神外醫師推薦名單,也得先給我症狀吧?!

「車禍頸椎神經斷裂」他回我。

神經斷裂這麼冷靜沒有用打電話而是用APP,還有時間找其他醫師問第二意見,那麼他所定義的「神經斷裂」和我腦海中所浮現的Trama Blue應該是不同種;又或是真的是嚴重度極高,家屬(不可能是本人了吧!?)喝了過多紅茶,過份淡定了。

 「有醫生就快點處理,不要再挑了!」不曉得到底多嚴重,快去找一個專業醫師看看病人。快!快!快,搶在血塊、搶在壞死、搶在永久損害之前,快!快!快! 

「可是他們一直不給開」他說。

喔!喔!這病人應該是新鮮的,急診同仁想必又是飯沒吃,正在處理中。「病人在急診?」我猜想,如果已經到急診了,至少可以稍稍放心一點,只是神外不開刀,要嘛不用開,要嘛不能開,或者是醫生沒有三千萬的「誠意」而不敢動刀。

「進加護病房了」他回。

我告訴他不開刀一定有原因,請去先好好了解不開刀的原因。專業的判斷,有專業的理由,不是願意開刀的就是「好」醫師。 結束app,讓我感到有些困惑的是,他們現在是身在台北某教學醫院的加護病房裡,但還在找尋肯開刀的「比較好」醫生。

app給我的那個人約莫也只有二十五歲上下,這是不是說,在往下的那個世代,連傳統對於醫學「廟大和尚大」的信任感都消失?甚至可能我這個沒看到病人的路人意見都大過於臨床一線人員。現代,專業的知識建議比不上轉寄文章或是某個鄰居不求甚解的推論、講求信效度嚴謹科學研究,比不上大眾媒體上的「據研究......」、「疑.......」、個案的經驗大於大規模的統計、專家意見比不上連基本CPR都做錯的名嘴、法務人員覺得自己沒告贏一定是醫醫相衛。

這些不用負責任的言論,影響了病人遵從性、拖延了就診黃金時間、干擾了必要的醫療處置,最後卻全部由醫事人員買單。

 我們的社會,到底是怎麼了呢?

2012年7月5日 星期四

陪葬

在台灣,陪葬的機會是越來越多了。


「陪葬?台灣有陪葬嗎?陪葬不是古代封建制度下才有的產物嗎?」你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喔!有的,台灣一直有這樣的情況,而且越來越壯大了呢! 

台灣的陪葬和古老的「君王死,嬪妃殉」不太一樣,畢竟我們擁有強勢的民主與民意的意識型態,強調每個人民都要有公平的機會可以陪葬,跟身份與地位無關,人人平等。當然,也不限於只有君主才能有這樣的「尊榮」,不限年齡、不限性別、無關社經地位、月薪多少,每個人都有平等被選中陪葬及讓人陪葬的機會。

早期的陪葬很單純,通常在醫院隨機發生。例如:一個癌症末期的七十八歲阿公在家屬期待之下,被要求輸血、插管、送加護病房,兩天後仍因心肺衰竭或是敗血症離開人世,同一個時間點,一個走路上學準備拼台大的高中生因車禍頭破血流的被推進急診,一組專業的急救人員快手快腳的清理、止血、縫合、插管。

情況危急!高中生因為低血容仍休克中,就在醫師緊急要求輸血的時,血庫回答:「他的血型特殊,最後一袋血剛被加護病房用掉,另外調血要時間!」醫師咬牙:「灌水穩定血壓!先送加護病房!」急診Leader回報:「沒有加護病房床位!」沒得選,醫師怒吼:「那先接上呼吸器放這邊總可以了吧?」呼吸治療師已經做好被掀桌的心理準備,一上一下的壓著甦醒球(Ambu):「沒有機器,要教家屬壓Ambu。」五個小時後,高中生成了七十八歲阿公的陪葬,一起在往生室的冰櫃裡做鄰居。

以前的陪葬大多是發生在單一醫療資源的濫用,先到先硬搶,後到算你衰。隨著健保福利再加上民主意識更加抬頭,現在的陪葬有些轉型,古代是君主離世,嬪妃們才要開始哀悼自己紅顏薄命,現在則是陪葬者先走,被陪葬的可以再多活好多年。

一名中年男子腹痛不已到急診,A地區醫院說:「我們沒有外科醫師,已經幫你聯絡轉診。」中年男子被原車送到B教學醫院,B院檢傷說:「我們的外科醫師整組人都被法官告,今天出庭,不知道何時回來!」中年男子痛得臉色蒼白,沒得後送的教學醫院只好暫把男子放在急診觀察區,等著外科醫師們從法院回來。

三個小時後,這名男子闌尾炎引發腹膜炎與休克,連同其他A、C、D、E、F、G醫院徵不到外科醫師的又急需開刀的病人統一集合離開。比起告外科醫生的法官,早走了可能有好幾十年喔!

陪葬的機會像是死神在玩俄羅斯輪盤,左輪手槍的子彈正一顆、一顆又一顆的裝填上膛。台灣講求「民主」、「平等」,每一個人越來越有機會成為另一個人的陪葬,或是拉著別人陪葬。每一個人,包括看我部落格的你,都有機會。

2012年7月3日 星期二

母親的兩難

「不可能!」65歲的奶奶坐在輪椅上,說不肯就是不肯!

31歲的男子低著頭半坐臥的坐在病床上,諾大的腹水、臘黃的膚色,一眼就看得出肝臟衰竭正在侵蝕正值青壯的身體。病房的另一端,坐在陪病椅上的是男子大兩歲的哥哥,看著輪椅上發怒著奶奶,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穿著長袍的主治醫師吐了一口長長的氣,煩燥的翻著手中的病歷,像是在找誰出氣一樣,身後的護理人員、住院醫師、實習醫師,全部安安靜靜的連氣都不敢吐,主治醫師刷刷刷的翻紙聲,顯得格外的刺耳。

「我活著的一天!就不可能讓你們割他的肝!」奶奶漲紅著臉,重申了她所堅持的立場,絲毫沒有妥協的空間。

「媽.......」床上的男子望向他的母親,絕望從他黃色的鞏膜流洩到空氣之中。「你們這些醫院,只是想要賺我的錢!才編出要大兒子切肝捐給小兒子的假話!不可能!」

「奶奶,請妳再考慮一下!活體肝臟移殖已經是很成熟的技術,我們只是想要救妳小兒子,而且現在有健保........」主治醫師還想做最後的掙扎,他不願意看到年輕的生命消失,只要病人的母親同意、大兒子就會簽字,當天就能夠立刻排刀房,一條生命就能獲得重生的機會。他是醫生!他發過誓,病人的健康為他首要顧念,他不能理解,為何身為一個母親,會看著小兒子一步步走向死亡,放棄治療的機會?

「不可能!除非我死!」她接著指向大兒子「你如果敢背著我簽同意書,我就自殺給你看!」轉過頭,要求大媳婦推她離開,頭也不回的出了病房。

氣氛很僵硬,主治醫師望向大兒子,再看著他倒數計時中的弟弟,閤上病歷,帶著醫療團隊也退出了病房。

空氣還是凍結著,沒有人懂奶奶的憤怒和堅持,每個人的心中閃過萬千的猜測與想法,不在乎小兒子死活?捨不得花錢?或許,只有真真切切的成為兩個孩子的母親,才能體會奶奶的心情吧?!


2012年6月22日 星期五

夏日炎炎之Bali行--Laguna


總是自助旅行,喜歡坐在異國的街道邊看著人來人往,深入巷弄間體驗不同文化的衝擊,這次來點與之前不同的心態,轉換出國嚐鮮的心情,改成出國渡假和放空。
放空首選當然是整天沒事做的休憩聖地-Bali!

既然是要放空之旅,出國前就打算在飯店裡享受海風、美食、悠閒,貫策這三原則的我,連旅遊景點都沒有找,打定主意在飯店裡五天四夜,但又怕自己過動的個性會忍不住往外跑,又把自己搞到渡假比上班還累,折衷的挑了兩間飯店,讓自己在感到無聊之前就要打包走人。

Bali玩飯店,Nusa Dua 是足不出戶的好選擇,簡單的決定方向後,為了不想思考後續的訂飯店與交通的問題,我們直接挑選了懶人愛用的長榮假期的機加酒,做為出發的第一步,另外再加兩天的飯店,內容除包括機票和飯店以外,還有飯店接送機、一次露露SPA(六選一),到Bali機場還有會說中文的地陪接機,幫你check in 第一天入住的飯店,很適合像我這種不打算用腦的渡假客。


     (這是中文地陪幫忙check in)

至於我,則是喝著冰茶,玩著用結冰毛巾和旅伴互相偷冰彼此的小兒遊戲,但也是因為這樣,我跟本沒有拍飯店外觀。。。。。。



喔!我們這次住的飯店叫做Laguna,這間飯店和其他Nusa dua的飯店共用一個海灘,最大的特點是他的游泳池像運河一樣連到每個一樓房間,只要走出陽台就有下游泳池的梯子,然後一直游到別人房間(誤)。不知怎麼搞的,我也沒有拍到照片。。。。。。只好以下面這張是入住時該飯店正在整修有沙的游泳池來彌補。藍天白雲椰子樹,還是相當有味道啦!


先別生氣!我其實還是有拍一些照片的~~我們沒有挑選有運河的一樓,而是可以在房間輕鬆穿著的三樓,同時也可以看得遠一點。


這是木頭地板以及折好棉被小角方便掀被睡覺的床

害羞床旁窗可以看見浴室

在窗戶旁邊半躺著看電視的椅子,感覺超適合拿來餵母奶
迷你吧台及超大電視


浴室大鏡子

準備妥妥的清潔用品

超需求瓶裝水!

在沙灘穿超好走的拖鞋

這個就是我陽台的風景啦!下面藍藍的就是可以游不停的游泳池

我們選了一間華人和跟團比較少的飯店,在裡面多是金髮璧眼的外國人。
這兩對很有趣,前面的是在游泳池裡看書,後面的則是從頭到尾都是抱在一起。


很多很多的藍色!

全景圖,人很少吧!真棒!

這就是海邊,我們的躺椅啦!

看到躺椅後,我們就去躺了一下午,時間很快經過了晚餐,然後到了早餐,這是吃早餐的所在

噹!噹!噹!早餐吃這麼多!
是不是很熱帶又食物過剩的感覺?吃飽,然後躺著,就是整個旅程的一切。


話說Laguna是個非常大的飯店,還有很多的樹及游泳池,但是水質與路上總是乾淨整齊。我們在早起吃早餐的路上看見正掃掉一夜落葉的工作人員,謝謝這群哈利波特裡的波比幫我們施展魔法,讓我們擁有美好又清閒的渡假時光!

2012年6月5日 星期二

觀察,然後模彷

剛進臨床的小N蛋氣嘟嘟的向我抱怨,說是單位學姐很爛!都留一手,不願意教她,又問我,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追問之後,我默默喝了一口紅茶希望能夠淡定,沉默了幾秒,思考如何讓新世代的她聽得懂。

妳說學姐換藥、打針動作快狠準,問她們撇步只叫妳多做幾次就會了;妳說病人們看到學姐負責都笑咪咪,名產、兒子都要塞給學姐,看到妳就恨不得把門關上,甚至要求阿長換學姐照顧;還有學姐都可以準時下班又不漏班,每天還可以吃中餐與下午茶,相較於妳從早上推了車就再也回不來,天差地遠。

「學姐不是不願意教妳,而是她沒有辦法教」N蛋不理解,我想她開始把我歸類在那些機車、難相處、只會電人不教學的學姐那一類。

「就像看電影一樣,明明都是窮女孩遇到有錢王子,之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有些會感動人,有些得金酸梅獎」是的,我們大可以把故事拆解成普羅卜的敘事結構來分析一個又一個故事,譜出相同的元素,但確實在某些重逢的鏡頭會讓人熱淚盈眶,有些會忍不住拿爆米花丟它,要具體說出原因,倒也十分困難。

如同電影,護理也是一樣,是手工的藝術。

學姐沒有辦法告訴妳,她在翻病人時的力道是幾毫米汞柱、沒有辦法告訴妳,她在對家屬微笑時是停留幾秒、也無法具體描述下針時的怎樣手感代表這針有沒有打上、也沒辦法告訴妳,她是怎麼邊吃飯邊依照臨床的輕重緩急重組做事的條理與順序。

這是經驗、是歷練、是一種專家展現出的氣勢,不是學姐不願意教,而是無法言明。

「但是妳可以模彷」N蛋一副想要去考空姐的樣子,我連忙補充。「況且各個專業要達到pro級,都需要經過這一段」

要寫好書法,第一步是臨帖,找到喜歡的字帖,一撇一奈的反覆練習。護理能力也是如此,找到妳喜歡的學長姐,學習她的氣度及儀態,細細觀察,看看她是怎麼在應對進退之間展現專家的氣勢,看看她是怎麼在技術之間展現專家的能耐,看看這些無法言說,但是細心觀察便可得的細微,是如何讓她在臨床遊刃有餘。觀察,然後模彷。

親愛的學妹,從生手到專家總是有一條看似簡單但是遼闊的鴻溝。妳可以選擇大喊一聲:「好難喔!」然後轉身離開,也可以定下心來找到跨越的方法,一念之間,決定了妳始終是個半調子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別輕言放棄,一起加油,好嗎?

2012年5月25日 星期五

「照顧病人之前,先保護自己」

家屬跪求醫師救救他的家人的時代已經和我們說掰掰了,取而代之的是立下「醫生是提款機」的里程碑。嚴格說起來,現代人對於醫療比起過往更是充滿了信心,相信醫生是神,可以手指一揮,從死而復生、3分恢復正常、訂做完美小孩到醫護本身可以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也就是說,民眾不滿意,一定是醫療失誤,無論如何,告看看,反正一定會有個什麼可以認定異常,至少有錢再說。

灰心一直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我們要比前輩們更懂得保護自己

防禦性醫療下的保護自己,不同於口罩、手套、隔離衣、不回套等基本生理保護,重點是-留下證據!量化你的判斷與處置。

一個孕婦自己走到婦產科門診掛號報到櫃台,說尿尿時有點紅紅的,好像有點出血,所以來看個醫生。她的臉色紅潤、活動力佳,你一樣收了健保卡和媽媽手冊,常規的將病歷送進診間,一如往常的等待叫號。然後,你被尖叫聲嚇到,這名孕婦突然大出血,接著休克倒在候診椅上。你在法庭上為自己抗辯,說病人還可以走、沒有臉色蒼白、她自己也沒有說不舒服,看起來還好!所以才請她等叫號啊!

法官覺得你在鬼扯,翻開你的紀錄,病人03分報到,12分就發生出血,沒有人相信你說病人好好的沒事。「主訴陰道出血」你的問診替自己挖了一個墓,缺乏專業判斷的證據,你親手把自己埋進了萬劫不復之中。

太習以為常的臨床業務中,我們常忘了基礎而相信經驗,忽略了萬分之一可能發生的危機。Vital sign,vital sign,vital sign,病人當時的血壓是否已經下降?心跳是否加快?是不是有低血容休克的可能?這個基護就開始練習的最基本判斷,最簡單也最能顯示一個病人的生理狀況,也是你可以拿給法官看,證明自己是依照病人當時正常的生命徵象,判斷出該病人不屬於緊急狀況的最佳證據,可是你什麼都沒有,只能一再自言自語式的辯解:「她也說她還好啊!」

病人總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但又以為自己搞得懂。而病人與專業之間的落差,就是我們常被告得莫名其妙之所在。

胸腔科病房的隱藏版內規,當病人主訴咳血、吐血時,我們會送他一個大痰盒以及一天滴500cc的IV line。大痰盒的目的是要病人有咳血,留下來給我們看,因為病人都會說自己咳很多、很紅、很大量,覺得很嚴重,要立刻輸血!

但是,經過要求病人吐到大痰盒留下來給我們看以後,我們發現絕大部份的情況都是小小小小的小細微血絲,就是那種你挖個鼻孔不小心流鼻血的那種。可能只是病人咳太用力,喉嚨微血管小破裂。但當病人認為你沒有積極處理他的吐血問題時,你的紀錄已經詳實的紀載了當班對於這血絲痰形、色、狀、量,你可以大聲的說你的專業判斷是其來有自,甚至還可以把痰盒拿給前來處理的阿長及督導證明自己的判斷合理。

另外,紀錄要寫清楚人、事、時、地、物、甚至錢。幾點幾分跟誰講,把病情解釋的家屬名字及關係寫出來,而不是只用一個「家屬」總稱、盡量站在攝影機照得到的地方、不逞強做事,特別是新人IV on不上,打了兩針未上請找學姐、該簽名的要簽、按醫院常規執行等等。當然,提供量化的證據已經是自我保護的下下策了,臨床上偶爾要耍一些小手段避免危險上身。

前述和大痰盒一併奉送的IV line,是用來讓病人不要亂跑的好工具。前一種病人是覺得任何事情都很大條,要求處理所有小事,不然就告你態度不好、處理不佳,這些病人通常摸摸頭都會平息。

比較麻煩的是另一種病人則是覺得自己神功護體,就算是咳血到住院檢查,還是要下樓抽煙,履勸不聽。跟醫師討論這病人亂跑成性,是否可以送他一條iv line?讓他困難移動,也讓他每次出門都要到護理站借點滴架,盡可能的把點滴打在困難彎動的手腕上,最好是慣用手,竭盡所能的讓他覺得出門亂跑真是困難重重。如此除了可以在病人大出血時有現成的輸液管道,也可以避免吃飯吃到一半,聽到院內廣播999,送回來的是叫他不要亂跑的趴趴走病人,以及如自己數年醒不過來的惡夢般的訴訟及官司。

總而言之,醫療環境進入醫病自保的階段,信任感蕩然無存,「燃燒自己、照亮別人」換不來民眾的一聲感謝。還是老話一句:「照顧病人之前,先保護自己」

2012年5月10日 星期四

公會,給我一個支點

「自3月12日會員代表,理事長率先提出因應護士荒,呼籲醫院有多少護理人員開多少床以來,護士荒議題延燒至今,可惜台灣媒體多選擇「聳動」的新聞或言語才報導,故負向報導居多,好處是引起政府及民意代表關切,但負向的效應是-更多的護理人員離職或畢業生不願投入職場,如此更加惡化護理人力及職場」(2012.5.9,全聯會FB)

以一個離職的護理師的身份,我想要跟長官們說:老娘我在臨床時,沒有時間及力氣看新聞!我離職是因為環境很爛,學妹不願意來上班,是因為環境越來越爛! 


好啦!台灣媒體腥羶色,硬要說會影響學弟妹們選志願就讀,也是說得通啦!


但是台灣護理人員人力的問題並非護生太少,而是留不住人力,每月平均只有五、六成的執業率,目前有95298名護理人員不願意執業(101年3月,58.98%,執業人數:136,333人,領照人數:231,631人;全聯會網站),早也不是不能說的秘密。難道這些人都是因為看了最近的台灣新聞,突然間發現:「真的!我們護理人員真的好辛苦!」然後隔天就丟出離職單,跟臨床說掰掰?

我在臨床上班時,我沒有在看新聞,我連電視都沒有開。先別說為了輪班安全住在宿舍裡配合室友大小夜,電視聲光會彼此干擾,所以避免開機、也先別算我自假的在職進修、個案報告、床邊教學、leader training、升等報告、評鑑準備、病房會議吃掉的自假時間,單看我每月每天不含早一小時到單位點班及晚二到三小時下班,光帳面工時一定超過185小時以上的護理現況,包括大夜剛上班UTI解血尿,每十分鐘急尿一次,站都站不直,還要照顧十八床,其中包括兩支Endo,硬是撐到交班後才去掛急診,就足夠讓我每天上班都想躺在空病床上、下班是飄著回家。

過多的業務量,臨床護理人員無法思考、無法休息,累得連為自己發聲的力氣都沒有。媒體再嗜血,也要有所本而報導之。如果我們的媒體隨便抓一個護理人員做消息來源,得到的都是:「我好累!」、「我要睡覺!」、「督導請我喝咖啡,我不能再說了!」、新年新希望是成功離職,我們又指望媒體能報導什麼視病猶親、溫柔呵護的正向形象?

況且,提升護理人員地位及形象,不正是公會的職責所在嗎?如果公會覺得護理形象惡劣、執業率低、離執率高來自於媒體涵化而成,那公會在這塊做了什麼,我很好奇?



這是剛剛(101.5.10)我在全聯會網站查全聯會在「立場聲明、媒體回應」上,只看到了這些條目-每年2-3則。其他的呢?如果媒體真的如此大效果,全聯會的危機處理,只有發幾篇聲明稿及幾場記者會嗎,其他就被動的等著被訪問?


全聯會的FB上寫著:「爭取護理人員權益,除未支薪,這些理監事多利用為晚上及假日時間才能聚集商討因應策略,在談判過程中,因為各團體維護自身的利益,也需忍受來自醫院管理者的責難,是不是應該給予她們支持?」 

公會,我真的很想要支持理事們犧牲假日及夜間、不支薪、被管理者罵的的談判行動,但,能不能給我一個具體的成功事蹟,讓我能夠支持的理所當然?

2012年5月4日 星期五

「水蜜桃護士」新聞有感

拜讀5/24 水蜜桃護士?血汗爭議 醫院反批:新生代護士工作態度差這則新聞,心中頓時對於台灣私立醫療院所協會理事長、愛仁醫院院長謝武吉先生感到十分的欽佩。

他很有勇氣的在當前為護理人員權利抗爭的高鋒期,逆向道出「水蜜桃護士」以及「草莓護士」的存在,從另外一個角度讓我們反思。為此,真的值得拍拍手,畢竟願意變成箭靶的人不多,大多會產生沉默螺旋效應,讓反面聲音淡出。

只是我想問問愛仁醫院的同胞們:你們月薪與工時是多少?有沒有足夠到覺得自己的專業被尊重?夠不夠讓自己覺得很有成就感?每天下班後還有沒有體力與時間自我進修或休息?平常的積假是不是真的可以放?每天能和家人與所愛的人相處的時間有多少?一年之中有沒有提供適當的長假讓員工放鬆?醫院對待員工與病人家屬的方式,有沒有讓各位產生認同感?單位的雜事有沒有剝奪和病人家屬說話做PE的時間?病房裡是否有資深人員足以做為新進人員的表率以維持病房的穩定性?愛仁醫院給各位的,有沒有強大到讓你願意將護理工作當成一生的志業永續經營? 

如果以上的問題答案都是負面的,護理人員為什麼不能有更理想的發展?如果以上答案都是否定的,優秀護理人員又為何要留在貴院? 

護理人員很平凡,如果用心一點觀察,不難發現我們其實也是人,一樣是人生父母養的,並不會因為我們受了護理教育就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不拉不領薪水。我們跟其他工作的人類都一樣,希望獲得成就、得到尊重,就和一般人類一樣,只是和一般人類一樣,而已。

2012年5月2日 星期三

憑什麼花我的錢?

酒醉駕車撞死了一個八歲孩子的母親,肇事者還在醫院呼呼大睡,我的問題是:肇事者住院的費用,是不是也算在健保頭上?另外,急救受害者的輸血、插管、電擊、手術、病房的高額醫療費用,肇事者為什麼不用還給健保?

換句話說,我們的健保保障了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別人生命的這些人,他們犯的錯,由你和我所被強迫繳納,且逐年調漲的健保費買單。

憑什麼?!

我每天早睡早起做運動、不會因為感冒去掛急診、破皮留血自己買優碘消毒,非不得已不會到醫院,更不可能一天到晚掛號只為了拿酸痛藥布或普拿疼,但是我一樣要繳健保費,我辛苦一點一滴賺來的錢,卻讓這些人在傷害了別人後無後顧之憂,反正送到醫院全民買單,不用害怕交不出醫藥費,即使這些人是自找的。

為什麼?

這些人不愛惜生命,浪費的卻是我的錢?

2012年4月30日 星期一

專家與生手

一個賺了大錢的企業家回饋,送了好多好多的珍貴的珠寶給鄉里展覽兼慈善募款。鄉里的長官好開心,認為這是讓自己聲勢大漲的好機會,特別成立了專案小組完成展覽的任務。專案小組是從鄉里的公部門挑出的文員,平常都在幫民眾處理郵政啊、罰單啊、接婚登計之類的文書工作,從來沒有辦過高級珠寶展覽。可是這群文員非常的認真,特別考察了各大博物館和銀樓,很努力、很認真的籌備起一切。

開幕的日子到了,蜂踴而至的民眾和媒體們一起在擠在富麗堂皇的展覽場門口看企業家與官員剪綵,鎂光燈閃啊閃的,長官們覺得自己好驕傲,特別打上了紅色領帶,明天大大的照片一定是全國報紙的頭版頭條。

展場內,文員特別放上了到處考察的酷炫展覽方式,有3D投影、聲控解說、人機互動,甚至還有珠寶光影投射組成的飛舞蝴蝶會從訪客肩膀上翩翩起舞。一切的一切,都要用最新、最複雜的手法呈現。長官很滿意的和大家招招手,拍拍承辦文員的肩膀,示意他們表現得很好,暗示年終會有很令人滿意的考積評等。

隔天一早,長官迫不及待的打開電視,想看看自己在鏡頭面前是多麼意氣風發。果不其然,媒體上的報導很多,但卻不是他所期待的大受好評。取而代之的是展覽場內到處是垃圾、廁所髒亂不堪、更別說那印在展示窗的玻璃上滿滿的手印和鼻子額頭的膩膩油印,惹得在場民眾個個抱怨連連,媒體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痛宰公部門執政無腦的機會,弄得鄉里與長官顏面無光。

原來啊!沒有承辦展覽經驗的文員,東抄西抄表面的炫麗技巧,卻抄不到那些看不見的資深專業展覽企畫員背後的細膩與規劃,光是一個展覽的動線安排,舉手投足間就可以看出專家與生手的區別,真的是大師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有很多工作,不是數量夠多、有人做就好了呢,你說是不是啊?


2012年4月20日 星期五

最後的盼望

24歲癌症病逝,之前仍忍著不舒服寧願打點滴上班,問題不在她的同事有沒有關心她,有沒有要她回家休息,而是為什麼一個人身體不舒服成這樣,還願意上班?!

因為護理工作是馬拉松,少一棒都不行!

我們很了解這個大環境有多差,我們知道一請假不是明天補班再來做就好,而是要麻煩同事要出來幫忙上班或是延後下班來補,但偏偏這個爛環境中,每個人都是扛八八(8點到8點班,一天上班12小時)、每個人放假都很少、每個人每天都超時加班、每個人都在病人數爆表、業務量過重中茍延著,所以我們會心疼,我們會捨不得同事再多承擔更多,因為我們有責任感。

但是這樣的責任感卻得不到應有的尊重,上班打卡制、下班責任制,在臨床已經被視為理所當然。要加班費?抱歉,那樣阿長會被督導約談,督導會被主任約談,所以阿長會先約談妳,軟的硬的告訴妳,把事情做完,然後乖乖閉嘴。

你以為打點滴上班的情況是偶發?那真是大錯特錯。曾經在小夜下班前接到電話,是大夜學妹打電過過來,告訴我們,她因為上班途中出車禍,現在在救護車上,所以沒有辦法準時到單位。電話中的語氣還平順穩定,我們請她好好到院檢查,然後安排小夜加班四小時,找一個肯接電話的衰鬼白班四點就到醫院接班(一日上班不得超過12小時),幫學妹挪了個off。

等到隔天白班,請護理長聯絡後,我們才知道,這個學妹是在晚上十一點多在家裡巷口牽摩托車時,因為光線太暗,來車沒有看到小小的她在牽車,整個人被撞飛到2公尺外的水溝裡,整個臉腫得跟豬頭一樣、右大腿骨折,那通電話是她剛被裝進救護車時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打給爸媽,也不是打給男朋友,而是打來單位告訴我們:「學姐對不起,我沒有辦法上大夜!」之後她整整昏迷了三天,連打過電話都不記得。這樣的護理人員,難道沒有抗壓性、沒有責任感?難道不值得醫院好好珍惜她?

喔!阿長軟言軟語的讓學妹好好的在家休息,因為打了石膏的腿需要在家休養半年,請她好點了再回來工作,但是醫院沒有辦法請假這麼久,請她辦理離職,揮揮手,無用員工掰掰!

另外一個學姐健檢時發現了乳癌,上班到開刀前一天。腫瘤切除一週後,阿長立馬叫她回來上班,因為單位人力不夠。學姐說:「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剛開完刀,連手舉不起來!更何況我還要做化療!」阿長軟言軟語,告訴她,這些都可以請學妹們代勞啊!請學妹幫忙掛點滴、請學妹幫忙抽藥、請學妹幫忙q2h(每兩小時)幫病人翻身、請學妹幫忙灌食病人、請學妹幫忙換藥、請學妹幫忙倒尿、也可以請學妹幫忙CPR,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請學妹幫忙。學姐接著問:「那請學妹上班就好啦!我又何必在場?」阿長搖搖頭,告訴學姐,適逢過年班卡得緊緊緊,單位人力不夠,再加上評鑑到了,所以班表要好看,必需再多一個人力才行。

學姐無言,最後請出了她的主治醫師到單位和阿長溝通,讓學姐可以休養,阿長妥協了,讓她排排班做些行政工作,但卻也巧妙的擋住了學姐升等之路。

你還需要更多的例子嗎?只要身邊有護理人員,每個人都有大把大把的故事可以告訴你。護理環境的惡劣不是偶然,而是常態,消磨著護理人員的健康,也消磨掉對護理的熱情。在護理制度大革命之前,如果你希望未來生病時還有專業的醫療人員可以提供照護,請好好尊重還在臨床上的他們,多給一些鼓勵與肯定,讓這微微的火光,不致熄滅,因為,那是我們最後的盼望了。

2012年4月12日 星期四

反對護理畢業生實習年限調整成四年

護理同胞們!發出你的聲音吧!別讓自己的權利被吃掉了!

關於衛生署於2012.04.11預告修正 護理人員法第十七條法規,修正內容如下:
 一、第十七條之一:本法第三十七條所稱在護理人員指導下實習之高級護理職業以上學校畢業生(以下簡稱護理畢業生)其實習年限,自取得畢業日期後起算四年。 前項人員應於評鑑合格之醫院實習,實習人數以該院五分之一為限,並應照冊管理送地方主管機關備查。

不是要實習四年畢業,而是畢業後可以無照工作四年喔!

如果你跟我一樣反對,歡迎你跟我一起e-mail至衛生署nhlialin@doh.gov.tw


也歡迎你自由使用及修正下面內容。


敬啟者:

我反對將護理實習調整成四年 

原因
1.無照護理人員照顧會危害病人權利
2.會增加臨床有照護理人員負擔
3.降低新進護理人員考照動力
4.變相合法提供院方低價護理人力

建議
1.緩解臨床護理人員負擔-醫院減床緩解人力不足窘困
2.留住現有臨床人力-增加薪資與福利留住現有人力
3.吸引離職護理師回流-提供離職護理師及推薦者高額獎金

長官,請先珍惜戰場上的老兵

任何有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大出血病人要先到出血點,大量輸血才有用,病人才能活。這個道理,難道我們護理部長官不懂?

護理界人力大量流失,我們的長官喊出修正護理實習年限達四年,是鼓勵醫院大量進用實習生?還是讓醫院可以以實習名義,低價甚至免費的使用無照的護理人員?

護理工作不是有人做就好的工作。臨床護理人員到獨立少犯錯,要六個月,是個穩定人力至少要一年,能夠當上當班leader少說要兩年,而能夠擔起帶學妹的重責大任,起碼要三年,這是普通要求品質的護理單位該有的基本水準。

當一個學妹進到臨床,單位要派出一個三年護理人員帶她,原本熟悉的工作變成要慢動作細部分解,30秒可以完成延長成30分鐘,最後還要學姐出面收尾。舉個例來說好了,打留置針是臨床上最常見也最痛苦的工作,資深學姐可以在30秒內打上一個可使用3天的留置針,而一個資淺學妹打了30分鐘最後厚著臉皮請學姐花30秒打上,於是學妹浪費了30分鐘(也是要在旁邊看學姐打30秒的針)任務失敗,學姐多花了30秒去完成額外的工作。

說說臨床上緊張的CPCR好了,在夠成熟的單位,一個內科R2再加兩個護理人員,三個人力讓CPR變得輕鬆又簡單。本人曾經經歷過一場總共七個人的CPCR,加起來年資總共是19年,其中阿長佔了16年,也就是說,剩下的六個人,年資總共不超過3年-R1 一年、我一年、兩個N1加起來一年、還有兩個沒有年資的實習生。

好了,看來有阿長在場,場面不會太難看,但是阿長是從精神科調來的,她上次CPR是15年前的事,她連Coma scale都不會評,我們的病人被打了6支針才打上一條IV line、插了兩次Endo插不上,其中有一次插到胃,消化物噴得到處都是,一直等到CR衝到30秒內插好管,最妙的是,不知道那個同事拆掉了床尾板,在胸外按摩時,病人整個小腿掉到床外,過程中還要一直把病人往上搬,同場加映固定Endo(氣管內管)時把管子拉出來,重新再插一次管。是的,我是在場最高年資的有用護理人員,但我也只來了一年,我Hold不住這麼大的場面。

等我夠大了以後,我才知道,CPR三個人在30分鐘內就可以完成,我後來甚至可以在一小時內就將病人轉進加護病房,連同紀錄和所有用物,不需要再補件。並不是我有多厲害,而是我們又經過了一年,我們長大了、有默契了、熟悉了、可以相互支援了,事情也隨之變得簡單了。這樣的天堂,一直到醫院評鑑,瞬間補了七個學妹,又回到渾沌狀態。

補了七個學妹不是最慘的,慘的是開始有學姐受不了接亂七八糟的班,又得不到應有的遵重與酬勞,一個一個離開了。流失了有用的人力,新人的比例越來越高,與接到血糖475、K7.2、血氧85、COPD 使用O2 40%、血都退冰了還沒輸、給錯藥的機率成正比。新人上班的上下兩班以及同一班上班的人無不膽顫心驚,深怕學妹漏掉了什麼,整組人要一起上法院,學姐們開始查詢轉考公職或是檢查室的資訊。

工作壓力越來越大,新人在臨床上沒有足夠的學姐照料、出了問題又要扛責任、錢又少、時間又長、危險性又高,甚至連保費都比一般人高,正常人都會選擇美麗又正常班的醫美,或是開價三萬三的章魚燒,為何要留在日夜顛倒的臨床工作?

好了,如此一來,新人與老人手拉手,一起離開本來就大失血的護理界。

長官們,請好好的看看臨床的現況,看看你手上的老兵凋零、新兵夭折,護理的問題不是沒有護理人員,而是沒有護理人員要留下來。每年的執照執業率只有五成多,另外那五成呢?為何這份工作會有那麼多人放棄?

請好好整頓護理的環境吧!在新人未成熟之前,關病房、減病床、提高薪水及給我們該給的假才能有效的降低現場人員的壓力及成功的止血,新人大量又冒然的進入一線,只會造成更多的混亂而已。長官,請先珍惜戰場上的這些老兵吧!

2012年4月6日 星期五

To err is human, to forgive divine

「To err is human, to forgive divine」

 同坐在長椅上的陌生人,突然小小聲的冒出了這句話。我被聲音吸引的轉過頭去,那是一名年約60歲的白髮男子,整齊的髮線、乾淨但蒼桑的臉部線條,眉頭間的平行直線,看來常為世事煩惱。淺藍色的襯衫,配著深藍色的領帶,黑色的西裝外套,襯出他腿上的那束鮮花嬌豔萬分。

 「人皆有錯,唯聖者能恕」他被我粗魯過大轉頭動作所驚嚇,停止了自言自語,微微笑的告訴我剛剛那句話的中文語意。 「這是那位奶奶教我的」他用下巴指示我視覺轉移,看見了前面燙著捲捲短短頭髮、眼睛彎彎、無比慈祥又充滿氣質的奶奶笑臉,就是過年時你叫她一聲「奶奶!」她就會笑出聲,把紅包塞給你的那種。

我點點頭,聽著男子繼續說著這句話的故事。 原來他是間大醫院的醫學教授了,在他剛升上主治醫師沒多久,這位奶奶來到了他的診間。那時他30歲,奶奶68歲。「不知道是不是美國和台灣氣候差太多,從美國回來後,總是咳個不停!」時節一樣是四月天,忽冷忽熱、忽晴忽雨。做了簡單的問診與身評,診斷是上呼吸道感染,讓奶奶拿了些藥,先回家休養吧! 再見到奶奶是八個月後他去急診會診。他接到通知,一名69歲女性因呼吸困難及意識不清到急診,X光發現肺部有陰影,疑似肺癌,故會診胸腔科醫師。

拉開急診圍住的小小床簾,奶奶虛弱的模樣讓他心頭一驚。細細研讀了所有檢查與檢驗報告,奶奶是 SVCS(superior vena caval syndrom ;上腔靜脈徵候群),腫瘤壓迫上腔靜脈,使得血液無法回流心臟,造成的腫瘤急症。 入院後一連串的x光、超音波、CT、支氣管鏡、細胞切片確診了奶奶肺癌且轉移的事實,接下來的電療、化療、標靶藥物,讓奶奶原本就瘦弱的身體更加的枯槁。

家屬不捨,埋怨他為什麼不早八個月診斷?如果早八個月,也許癌症就不會擴散、也許只要開刀就會好、也許不會昏倒、也許奶奶就不用受這麼多苦、也許奶奶還可以多陪我們一些日子!早八個月,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奶奶揮揮手,隔著氧氣面罩,費力的說出:「To err is human, to forgive divine」奶奶深吸一口氣,接著說:「肺癌.......不是醫生害的......很用心了.....」氣喘吁吁的奶奶,還是露出一抹眼睛彎彎的笑容。 治療的效果很差,三個月不到,奶奶離開了,醫生運用他所學的一切知識與專業,仍是徒勞無功,「之後我每年都會到這裡看奶奶」,男子說到這裡,停了。

「紙錢燒完了喔!要走了!」我的家人喚我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我向身邊的男子點頭微笑,揮揮手,謝謝他帶給我一個感人的故事。在清明陰雨的山坡上,我回頭看見他起身,細細的拿起紙巾擦拭著黑白相片上的慈祥笑臉,把手中的黃澄澄的鮮花,放在笑臉前,恭敬的向這位活在後人心中的奶奶,深深的,深深的鞠躬。

2012年4月5日 星期四

走臨床?

可愛的小妹妹仰著她不用打肉毒桿菌與玻尿酸的年輕臉蛋,問我:「學姐,臨床環境這麼差,我還要進到臨床嗎?」

我沒有馬上回答她,用力回想我在她這個年紀時,是怎麼選擇我的就業志向的?我記得,那時我也覺得護理人員的工作環境與待遇很差,於是我立志只走兩年護理,算是對得起自己念了七年護理,況且,沒有走過臨床,實在沒有資格稱自己為護理人員。

橫豎只走兩年,要磨練就到出來會鍍金的那間醫院吧!就是會成為浴火鳳凰的那種鍍金方式,相信圈內人很知道我在講那一間,我還特意挑所有分院中,離職率最高、也最操的那間。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能從這裡待兩年以上出來的,無論在那裡、那一種工作,都不會再覺得困難,都能輕鬆面對。

這裡的護理人員需要有八爪魚的協調性,同一個時間要發藥、打點滴、跟查房、排檢查、打紀錄、check order .......這裡不像公立醫院有萬能白板,寫上去就有intern幫你完成、這裡的護理人員新人到獨立是七天(現在好像已經變成14~30天)、每天晚下班3小時、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上廁所、急性病房大夜病人數可以高達18床、曾經一天插五支管,連續六天、 ;這裡的病房總醫師指的是整個胸腔科病房的總醫師,約莫是50人的病房乘以四間、病房一線住院醫師值班時是照顧100個病人。

好累!可是好值得。我在這裡學得的,讓我一輩子受用。

忙亂醫療工作中,我學會了和各部門團隊,甚至與病人、家屬、看護的協調合作。臨床工作像是所有人肩靠肩跑兩人三腳,你搭著我,我搭著你,「一!二!三!」大家一起有節奏的往目標前進,路程中有人跌倒、有人快了,隊伍無法前進了,大家停下腳步調整步伐,重新開始,直到終點為止。

一路上,我們在工作中所遭遇的挫折更多、傷的更重、承受過的悲傷與快樂也更多;所以我們比同齡的人更堅強,也更穩重。我們不會輕易的尖叫哭泣,在生死的交關,我們學會隱藏情緒、學會以病人為先,把自己與自己的家人放在很後面的順位。

這樣真的值得嗎?學妹不理解的問著。

醫療工作獲得的成就感,當然不止學到的那些,還有來自病人與家屬的肯定。這些肯定,曾經是支持我們走過日夜顛倒、發燒虛弱的每一個工作日的源動力。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變成圈外人眼中自私、自利、害人、道德淪喪的一群過街老鼠?我們不該賺錢營生、我們不該休息、我們不會替病人想、我們沒有專業。白色巨塔裡面的我們,像是黑暗時代裡的女巫,抓一個,燒一個。

學妹歪著頭,還是不懂我的回答,到底是該,還是不該呢?

親愛的學妹,原諒我懷念沉溺在那個忙亂、疲累,但是受尊重與肯定的醫療環境,醫護工作天生就不是一條好走簡單的路,而現在,看來是更加崎嶇了。我不知道該不該鼓勵妳勇敢往臨床闖,我很怕在社會新聞頭條上看見妳無辜害怕的眼神,斗大的標題可能寫著:「護士給錯藥,病人死翹翹」、「病人跌下床,護士開雞排趴」、「白衣天使不再天使,與家屬互罵」。短短幾個字否絕了妳曾經做過的努力,也弱化了醫療制度下的悲哀,還會有一群網友在轉貼的新聞下面討論起曾經遇過的臭臉護理人員,最後的結論就是:「沒醫德」。

對不起,學妹,這個問題,我要再想想,請讓我再想一想......。

2012年4月4日 星期三

報酬

一歲半的翔翔雖然39度多燒了三天,揮動小手逃離打點滴的求生意志還是十分堅強。陳總醫師邊閃躲翔翔有力的小手,右手熟練的拿緊IC needle(打點滴的針),嘴裡邊哄著邊微笑的接近他。「不要~」翔翔大眼裡滿滿的眼淚,小臉蛋脹得通紅,哭叫的想要掙脫這白色的恐怖行刑室,在他眼裡,我們跟德洲電鋸殺人魔是同一等級。小兒病房的其他小孩全都停止活動,定格在原地,深怕一亂動,下個就會輪到自己。

小小的身體被媽媽緊緊的抱住、小小的手臂由護士姐姐按在床上。總醫師看準短短的血管,下針!唉呀!不曉得是媽媽心疼了,抱得沒那麼緊了,還是翔翔腎上腺素大分泌,小小人兒硬是扭動了一下,原本就因為脫水塌陷很難打的血管,就這樣破了。

「你到底會不會打針啊!」破掉的血管泛出來的血腫在小人兒的短短手臂顯得好大一塊,加上翔翔哭到抽咽的可憐模樣,完全不會懷疑如果現在是在幫小獅子打針的話,這頭母獅子早已一口咬進總醫師的咽喉,接著將總醫師大塊朵頤,現場彷彿在看Dicovery的非洲實況轉播。

針還是得打的,不管這任務多麼堅難,總醫師不屈不撓的想要使命必達,他的專業告訴他,無論如何,這個脫水的小孩要立刻補充足夠的水份,不管將來是魂斷非洲大草原或是法庭,再try一針吧!

在一陣兵慌馬亂之後,翔翔在媽媽的懷抱裡,哄著哄著睡著了,紅咚咚的臉上還帶著淚痕。左手打上的點滴,用綑著紗布的小木板固定起來,被媽媽小心翼翼的放在翔翔的小肚子上。一滴一滴的水份帶著眾人的期待進到翔翔的身體裡,他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走回護理站的路上,總醫師轉頭說道:「請妳喝飲料!」剛剛明明很驚恐,為何總醫師如此心情愉悅的大請客?「我剛剛替醫院賺了約莫20點」什麼鬼東西幫醫院賺二十點?「就是打一個小兒留置針健保給付二十點啊!」什麼?你說我們一個總醫師外加一個護理師弄了快一個小時,用了兩支針、兩套消毒、被家屬吼,以及險些有醫糾,健保給付我們20元?

「喔!不是20元,是20點,還要打八折,所以是16元左右」16元?傑克!這真是太神奇了!那一人一瓶養樂多還找兩元,算是勤檢持家。「唉呀!」總醫師突然想到了什麼,說道:「搞不好健保局那根筋不對還會被核刪!抱歉,我沒辦法請妳喝飲料了喔!」

2012年4月3日 星期二

布丁衛教

「林小恬!」

白班但是下不了班的學妹躲在護理站的會議室裡打著白天的護理紀錄,聽見有人叫她,臉色幽暗的從門內探出頭來。

「妳有給06B床拔NG(鼻胃管)的飲食衛教嗎?」小夜學姐發個藥回來,發現白天就拔管的病人,餓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問了家屬才知道,之前伯伯中風後從加護病房到住進我們病房,一直都是由護理人員鼻胃管灌食,今天下午拔了鼻胃管,家屬也認為護理人員會過來餵他吃飯,但一直沒有人來餵阿公,才在小夜六點發藥時,好心的提醒小夜護理人員記得過來餵飯。


「我一個小夜照顧15床,家屬叫我過去餵飯是怎樣?」小夜學姐要爆炸了,在毀滅之前,她想到白班應該還走不了,先抓來問問情況。

「學姐....我問妳喔!拔NG、Endo後如果小口喝水沒有問題,是不是要try 軟軟但又不水的東西,像是布丁、沒有料的蒸蛋之類的?」當然啊!妳念了幾年的護理!這個東西還要問?剛拔管的病人不確定吞嚥功能有無受損,所以第一步通常先小試水,因為如果病人完全不吞,嗆到水是最沒有傷害性的。小喝水不會嗆到,病人又非病情限制只能喝流質,接著就是軟軟好吞但是不會一下流進氣管的食物,像是稠一點的奶昔或是布丁、蒸蛋之類的,都沒有問題後才能慢慢越來越固體。一步一步的讓病人重新學習吞嚥與咀嚼的協調性,也避免吸入性肺炎。

「學姐,那妳知道之前某醫學中心因為護理人員叫病人拔管後吃布丁,之後家屬不知道怎麼餵的,病人嗆到黑掉,最後沒有救回來,家屬一路從叫他們吃布丁的護理人員告到院長,打了八年多的官司嗎?」

是喔!?

「最後雖然是病人敗訴啦!但是當初衛教他們吃布丁的學姐這八年來進出法院不知多少次。我才22歲,到30歲才判決,我都不知道離職多少年了!誰曉得我今天教家屬什麼,之後家屬若是沒有照標準做,最後會不會全怪到我頭上!與其如此,我還不如有空時去餵阿公吃飯!大不了晚下班就是了!」

那阿公回家怎麼辦?居家照護家屬不會,阿公不是一下就回來報到了?

「沒辦法啊!只好請他們花錢請專業看護或是送阿公去安養院啊!我可不想跟那個學姐一樣,講一句話花了我八年的青春!」小恬邊說邊走向她未打完的紀錄。

那現在怎辦?是該走過去衛教家屬回家如何照顧,承擔可能一告花八年的風險?還是花個三十分鐘親自餵阿公吃晚餐呢?



p.s 有興趣查這個案子的朋友,可以到這裡查判決書
臺灣桃園地方法院民事判決 91年度訴字第999號

2012年4月2日 星期一

失去

林醫師獨坐在會議室裡喝著悶咖啡,如果值班可以喝酒,他就是喝高梁或是純酒精了。

「幹嘛!外面不是很忙嗎?」急診外面一團亂,一個酒駕未滿十八青少年,偷拿爸爸的鑰匙帶著同校的四個美眉,半夜兩點喝完酒在大度路狂飆,不知怎的撞爛了護欄也撞爛了自己及同車美眉們的腦殼。

一如往常,接到警察通知的家屬們衝到急診,無力跪在急救室門口,只能透過進出拿用物的醫護人員短暫開啟的門縫,看到自己心愛的孩子,頭破血流的躺在床上,身邊瓶瓶罐罐的點滴和機器,連接到疼愛、保護多年的孩子的身體裡,再多的愛,也只能手足無措的看著醫護人員止血、插管,只能聽著機器發出高高低低、長長短短的嗶嗶聲。

林醫師看著他的咖啡,頭也不抬:「四分」。喔!這些孩子沒有繫上安全帶,在高速的汽車翻覆中,浮動的身體重力加速度,頭部的損傷像是放進洗衣機裡的雞蛋。四分指的是昏迷指數,滿分十五分,最低分是三分,表示他們受到非常嚴重的頭部外傷。通常低於五分,開刀的後果套句常用的講法「非死即傷」,就是開了有可能會死在手術台,開完也一定會有程度不一的後遺症,但是不開刀呢?通常只剩下一種結果。往往在急診的當下,家屬會相信有奇蹟,懇求醫師再多做一點嘗試。

「這麼年輕的病人,你以前不是都會try看看?」林醫師抬起頭,瞟了我一眼,說道:「我沒有五個三千萬。」我們心照不宣的看了彼此一眼。林醫師喝完他最後一口咖啡,站起身,走向家屬。

家屬們痛失摯愛的悲呼,傳過厚厚的門,鑽進了每個遺憾的醫護人員耳裡,一直進到心裡。




2012年3月30日 星期五

沮喪

這裡有社團法人台灣醫療糾紛關懷協會整理的醫糾新聞,點這邊


不曉得來我部落格逛逛的你,是不是醫護界的人?又用什麼樣的心情看待這幾百條與白色巨塔相關的消息。如果你身邊沒有在乎的人在醫院(非醫美、診所、門診),是不是覺得白色巨塔中的父權主義與醫療霸權,早該給點顏色瞧瞧!當醫生、護士的怎麼可以賺錢?當然要以病人為重!當然要為病人奉獻,如果沒有受到如家屬般的呵護,就要喊出:「如果他是你的家人!你還會這樣對他嗎?」這樣喊還沒有效果,接著就要放大絕:「沒有醫德!」

可是我有很在乎的人還在醫學中心工作著。離開臨床後,我才發現自己還蠻自私的,我很想把那些陷在前線離不開的臨床醫護人員,一一勸退到大後方就好,不要再拿自己的生命去幫別人的生命與死神拔河!不要再為政府的表現功夫垃圾事一堆!不要再為只看得到自己的家屬與病人燃燒自己的肝臟。

到後方來嘛!那一份工作一個月領三、五萬,但是被告一次賠上千上百萬?那一份工作要求你請假標準只有自己站不起來和三等親過世?

當然!當然!「不爽就不要做了啦!」圈外人的你一定是這樣說!

好啊,我們不要做了!

如果沒有一線的護理人員與醫師會怎樣?往好處想,健保虧空會少很多、加護病房與急診輪轉率提高,因為不會再有活十五年的無意識病人進進出出醫院,他們初次中風在急診就結束了、癌症病人也可以減少痛苦的時間,不會再有五年追蹤期。同時也可以解決台灣人口密度高及房價過高,而人口一少,失業率高的問題也有了解答。所有的一切回到大自然與萬物生生不息的運轉,回到大自然新陳代謝的法則之中,聽起來是不是很迷人?

但有幾種人可以活很久,一個是家裡很有錢,請得起專業醫療顧問的好野人,另一種則是本身就具有醫療知識的我們。這兩種人對於健康知識的近用都高於一般人,我們知道怎樣可以在健康時保持生命品質、我們知道面對重症及急症該如何處理、更別說我們知道醫療崩盤之後,疾病該怎麼治療。什麼?你問我:「那身邊沒有錢又沒有認識醫護背景的人不是很倒楣?」

聽起來是有一點,可是現在臨床上的我們被當成廉價責任高的服務業,呼來喚去,又有多少人尊重我們的專業?我為什麼要受這樣的委屈?

你又說:「可是當醫護人員本來就要為病人付出!」對,所以我不當護理人員了,我要回家當我爸媽的女兒、我哥的妹妹、我老公的老婆、我小孩的媽媽、我公婆的媳婦,以後我的專業就用來照顧他們,看到我在用餐,他們會等下再叫我處理棉被不夠暖、我生病了會叫我躺好,而不是說單位人力不夠,你出來扛88班、他們會體貼我一定是很忙所以沒有在五秒內回應,而不是一狀告到院長信箱、他們會相信我的專業知識,對他們來說,我不是醫生的傳聲筒。

當護理人員是超人,而不當護理人員,我可以當個人。

2012年3月5日 星期一

知識與年資

如果我還在臨床,我一定是個機車至極的學姐。

昨天和我在病房時剛當N蛋時的學姐們一起吃飯,一桌六人,每個年資都超過八年。最資深學姐的十二年學姐阿卡吃著燒賣突然想到了什麼,筷子一放,她說:「我問妳們喔!order(醫囑)開QD (每天一次)Neomycin(抗生素)換藥,妳們會怎麼換?」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在場的人停下動作,都轉頭看著她。原來是她今天上行政班,一樣也是七年多年資的小惠氣沖沖的跑到她面前,問她這個問題,她想聽聽我們的意見。

「不會是在換Neomycin之前要不要擦優碘吧?」我問。阿卡學姐一聽,像看見知己一樣,立刻驚訝的對我的命中目標感到讚嘆。阿卡學姐興奮的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股惱的講給我們聽。

事情是這樣的,小惠是固定段落的護理人員,她每天會幫阿公換QD的藥,但是昨天她休假,是由資淺的學妹照顧,學妹在換藥時先用生理食鹽水清潔後再用優碘塗上去,最後再塗上Neomycin。隔天小惠回來上班,換藥時用生理食鹽水清潔後直接塗上Neomycin。沒有塗優碘,家屬見狀就說小惠偷吃步,別人都這麼厚工,她卻偷懶。

小惠聽了很不開心,走出病房後直奔阿卡學姐,問她為何QD的Neomycin需要先塗優碘!學妹那樣做是錯的!為何被罵的是她!覺得自己很委屈的小惠臉色很難看,阿卡學姐想一想,也贊同了小惠的做法,認為學妹那樣是多此一舉。小惠一聽學姐支持她,要學姐去找paper給那個學妹看,好證明自己是被冤枉的。

聽到這裡,不自覺得開始感到有點小小的不太愉快,但現場這麼多在線的資深學姐,我還是別班門弄斧聽聽她們怎麼說。小怡說:「可是ENT(耳鼻喉)真的是這樣換ㄟ」、小孟附議說:「對啊!真的有人這樣換啊!」三位年資加起來超過25年的學姐講這樣,我嘴裡的燒賣怎麼吞都吞不下去。

跟我一樣不做聲的豪哥說話了:「要看傷口狀況吧!?」是的!有正常的發聲了!傷口狀況呢?怎麼都沒有提到?是乾的、髒的、大的、濕的、化膿的,為何order是開抗生素軟膏,而不是單一擦優碘?是傷口狀況考量、院內常規或是醫生開了不適合的藥膏?那個學妹的優碘又有沒有超過30秒?QD Neomycin換藥傷口有沒有改善?連珠炮的問題學姐沒有辦法回答,因為她不知道,從她是學妹時,order這樣開,就是這樣換藥的。

接著豪哥分享了她(是"她"沒錯)在研究所讀到的實證醫學,分享了幾篇關於換藥的研究與新知,解釋了抗生素及優碘的新趨勢。在場的學姐安安靜靜的,點點頭,繼續吃著燒賣。我在旁邊讚嘆豪哥感覺變聰明了的同時,補了一句機車話:「小惠幹嘛叫學姐去查paper,如果她是來問我,我一定會叫她自己去翻標準手冊和資料!」

知識和資深沒有關係,求知慾和年資也不該成反比

我聽到學姐們面對一個我在N0時就遇到且查過並了解的問題(因為臨床換藥每個學姐做法不盡相同,我很困惑),一個七年的資深護理人員在面對家屬的質疑沒有辦法說出學理、原因,眼光只看得見流程而不見理由,我覺得很難過:一個十多年的副護在面對這個問題時,沒有盡到教育學妹主動求知的責任,反而一起「對啊!她這樣加優碘好奇怪喔!?」而另外兩個同樣資深的第一線護理人員也只能補充:「別人好像也有這樣換?」聽完真的好沮喪,妳們的判斷力呢?

臨床又忙又累,面對學妹的問題,很多學姐會說:「以前學姐就是這樣教!」、「order這樣開!」、「是病房常規!」所有積非成是的事情一點一滴隨著不追根究底的學姐變成了聖旨。我也會犯錯,而且很常犯錯,但我天性討厭人家無理塘塞我,再加上不爽被罵,我會去翻很多資料,企圖證明「學姐!你錯了!」,雖然常常結果是發現真的是自己錯了,摸摸鼻子,至少知道自己錯在那。

你負面的說我好強也好,你正面說我求知也好,這樣好辨的習慣讓我能夠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至少,下次有學妹犯了同樣的錯時,我可能不會這樣說:「是因為A所以B然後產生了C的結果,如果你不做A,那麼產生了x,大家就挫屎了」但是我會告訴她,那些書可以找到她要的答案,請她自己找出來,而不是只會講一句:「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妳就照做就是了!」

2012年2月14日 星期二

「上班族理想情人」-護理人員第二名



理想情人公務員奪冠 忙碌醫師光環褪色



yes123求職網針對「上班族理想情人」做的趣味調查。
文中說:「超過2成的男、女生受訪者一致認為工作穩定、福利優渥的公職人員,比起其他人較有時間經營感情,是理想情人的首選。至於亞軍部分,男生較喜愛護士(11.3%),14.7%的女生則認為『IT工程師』也不錯。」


這調查真妙,上班族對我們的職業真的是充滿想像。如果第一名「公務員」當選的原因是因為工作穩定,有許多時間可以經營感情,但是第二名的護士恰恰好相反,我們差的不止是工作福利連工作環境也很差,勉強稱之「工作穩定」只是因為不容易被fire,但是突如其來的評鑑以及完全無法預期的下班時間,午餐吃成消夜總是發生,還有一大堆日夜輪班產生的病病痛痛,有時要圈外人連想,都沒有辦法想像我們到底過的是怎樣的職場生活。


梁秀眉老師因日前護理人員燒炭自殺,留下遺書「工作不像讀書,有努力就會有回報」的事件有感投稿<勞權 護理教育失落的拼圖> (FB完整版)。從臨床指導老師的角度道出了護理教育與臨床體制的悲哀。念書時沒有寒暑、工作時沒有下班、離職後沒有健康。你問我護理人員到底圖的是什麼?我想來想去,應該只有展現專業之後,家屬和病人那感謝眼神,但,好像也漸漸被「醫療服務業」這個觀念取代,反而理所當然的只剩下伺候老爺、夫人的倒水、拿棉被。


各位上班族,你心目中理想情人第二名的護理人員,是穿著性感護士服、嘟著厚厚水水唇、拿著粉紅愛心聽診器、嗲聲嗲語的說著:「嗯~把衣服脫下來嘛~我幫你檢查一下~」那可真是大錯特錯啊!

2012年2月2日 星期四

HIV(+)說與不說?

有個問題想跟大家討論一下,看看大家的看法。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病房護士接到了一個氣喘收入院的病人,在照顧了幾天後病人主動告知有HIV(+),經過聯絡後發現負責該病患的社工教導病人不需要告知醫院他帶有HIV,社工表示:

 1.經驗論-病人會被歧視,甚至沒有辦法收入院,進而延誤病情

 2.住院原因非AIDS,而是氣喘收入院,與帶不帶源無關

 3.醫護人員應自我保護-無論是何種病人,醫護人員都應該有避免血液感染保護措施

 4.依《後天免疫缺乏症候群防治條例》
    (1)第4條規定:各級衛生醫療人員不得無故洩漏愛滋病感染者的資料 
    (2)感染者有提供其感染源或接觸者之義務; 就醫時,應向醫事人員告知其已感染人類免疫缺乏病毒。
 也就是依此法,病人告知病情是義務,而非必要。

 以上,請問各位對此case的看法如何?

2012年1月31日 星期二

阿嬤

在加護病房也好,在病房也好,穿著白色制服的我們,每天面對十幾個老人。同樣的問候,一樣的笑容,我們顧頭顧尾,一手打理手上老人們的種種需求。尿布濕了、該洗澡了、腳腫了、傷心難過了。我們一項一項把種種需求打理的妥妥當當,然後交給下一班,告訴他們,那位老人今天怎麼啦!該多注意些什麼,又或著該跟家屬說什麼,日以繼夜,直到老人們出了醫院。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和理所當然,因為我們是護理人員,這是我的工作。

大年夜,坐在身邊近九十歲的阿嬤皺皺的臉和皺皺的手,痀著身體坐在太師椅上,家族間因一年一度的團圓正鬧哄哄著。我突然低頭看到阿嬤穿著涼鞋的腳,那是一雙水腫被鞋子勒出壓痕的腳。我解開了阿嬤的涼鞋,教阿嬤動動腳,她的水腫才會消。阿嬤笑笑:「不會痛!」是啊,阿嬤,這不會痛,但是我很怕妳破皮。我跟媽媽說,我們去買一雙大一點的鞋子給阿嬤穿。

阿嬤耳朵很好,一聽見我說立刻回應:「免!免!走路走一走就好了!」長期照顧阿嬤的阿姨接著說:「對啊!媽(阿嬤)都不走,從五點坐到現在十二點了,都不願意起來動一動,尿布也沒有換!」

七個小時!我居然沒有發現阿嬤坐在旁邊七個小時?

我牽起矮我一個頭的阿嬤,帶著她顫悠悠的走進浴室,替她開好熱水,幫她脫掉衣服和褲子。在霧氣瀰漫的小小浴室裡,我看著阿嬤白色的頭髮裡還有一些黑髮,依然濃密的像是刻意做出的造型;彎彎的眉毛是墨綠色的紋線,上面稀稀的眉毛帶著淡淡的白色;小巧的鼻子還是一樣高聳,兩旁的眼睛則被鬆鬆的眼皮蓋住只剩一條瞇瞇的細線,隱約看得出來是家族大圓眼的來源;耳垂厚厚大大的,但她長滿厚繭與傷痕的雙手,並沒有印驗古人說「耳垂厚,有福份」的說法。

我的阿嬤肉肉的,痀著的背讓身體更圓成了一顆小人球,讓包著的尿布乍看下是一路包到了胸部。脫去身上的衣物,我拿著蓮蓬頭讓阿媽洗洗澡,沖得熱熱的,再泡泡腳,讓腳部的血液循環好些。將阿嬤擦乾,穿上乾淨的衣服與尿布,我讓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替側躺的她在膝間夾了顆枕頭、在她的背後也塞了一顆支撐。阿嬤笑笑,拉住我的手,客氣的跟我說:「麻煩妳了,真歹勢!」怎麼這麼說呢?我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在照顧別人的阿嬤呢!

關了燈,我走出阿嬤的房間,是啊,這麼多年來,我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在照顧別人的阿嬤,可是,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幫我自己的阿嬤做這些事。

2012年1月30日 星期一

除夕夜

除夕是獨自在家的老人最愛的日子了。兒子、媳婦、孫子、曾孫,不忌誨的還有出嫁的女兒、女婿,一大群人,把原本幽暗寂靜的大院子裡吵的鬧哄哄,連去廚房倒個水都要一路跟親戚們打招呼。

除夕夜,原本老人不小心睡著的沙發被移開,搬進了像徵團圓的大圓桌,坐不小的小孩拿著碗前廳後院的邊玩邊吃,一不小心灑了一地的飯粒,也在過年節慶中化為笑聲。

重頭戲來了,越接近午夜,小孩們越耐不住,紛紛抬頭問自己的爸媽:「十二點沒?可以要紅包了嗎?」。四歲半的孫子不管大人的安撫,衝到曾祖父面前,以滿滿甜甜的笑容大聲的說出準備已久的新年賀詞:「恭喜發財!紅包 ...」童稚的吉祥話還沒說完,外頭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轟轟轟的!把原本玩著橘子的六個月小孫女都嚇哭了!大夥摀住耳朵,看著窗外火光四射、煙霧瀰漫,深吸一口氣,讓被驚嚇到的心跳緩一緩。

鞭炮聲逐漸到尾聲,四歲半的曾孫子的叫喚:「阿祖!!.....!!」大人們聞聲一把推開小曾孫,衝到老人面前搖動他無意識的身體。

一陣忙亂,有人打電話、有人扛起老人往外衝、有人拉開嚇呆的小孩們,也有人站在原地,驚訝的無法動作。

加護病房外因為過年關病房,顯得冷冷清清的。一群家屬神色凝重的看著緊閉的鐵門,他們無法想像老人怎麼會那麼突然又嚴重的進到了加護病房?是啊,主動脈剝離就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

我們整理著老人身上的管路,讓值班醫師請家屬討論是不是讓老人留一口氣回家。我看著老人花白的頭髮,皺皺的臉龐,我心想,老人一定是個很好的人,能夠無病無痛的在他最快樂的時後離開。家人圍繞、豐衣足食,沒有久病床前無孝子、不需要看到晚輩爭財產。人的一生要做多少好事,才能有這樣的善終呢?

老人的上衣口袋裡裝著好多紅包,上面用鉛筆歪歪的寫著「翔 200」、「鳳 600」.....我把紅包袋與身上的飾品用袋子包好拿給老人的長子,他望著紅包上的字跡出了神,我則靜靜的退回加護病房層層的鐵門內。


2012年1月11日 星期三

熱水澡

今天的氣象報告說晚上12點到明天早上6點是14-15度,灰色的烏雲還會下點細雨,比起前兩天,今天是冷了些。晚上看著網路上的有的沒的電視劇,爸爸飄到我旁邊,告訴我:「沒有水了!」突然沒有水了,就是水龍頭打開一滴水都沒有。爸爸還搖著尾巴說:「我有要儲水,可是來不及了!只存了一點點」接著走到浴室打開臉盆水龍頭「沒有水」,再走到廚房流理台「沒有水」,然後爸爸冷酷的說:「妳明天再洗澡,誰叫妳不早點洗。」

話說不洗澡很難過的我,每一個小時就去開一下水龍頭,水龍頭總算被我有恒心毅力的開到有水了,就在我快樂的衝進浴室、脫掉衣服想要好好洗澡時,爸爸的聲音從後陽台傳來:「那不是真的有水,妳小心一點。」爸爸的詛咒一說完,我的熱水像是小倩遇到燕赤霞的驚嚇,立刻退退退~退到不知所蹤,流下冷冰冰斷斷續續的像是被抓包後的尷尬。

好啦,現在更尷尬的是我啦!蹲在水龍頭前面等熱水的孤立無援。這時,我突然想起在關渡度過的那五年,那段被強迫住校,學習團隊精神的住宿生涯。淡水的冬天像是在跟誰比拼一樣,個位數的溫度還有冰冷的濕氣、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每次洗澡都是一項生死交關的挑戰。

更妙的是,浴室裡的連蓬頭是固定在牆上的,公共洗澡間每一間都很小,如果進到洗澡間,沒有記得把水先切換到下面的水龍頭,那麼不是燙傷就是凍傷,還會伴隨著戚慘的尖叫聲。後來的我們學聰明了,為了不害人害己,索性只使用下面的水龍頭,用臉盆接水,再沖到身上,就像是軍教片裡頭的樣子,也因為沒有活動式的連蓬頭持續性的沖身體,感冒了幾次後發展出了超冷天洗澡不怕冷的小密訣。

首先,毛巾一定要又乾又吸水,冬天最好準備個兩三條交替使用,進到洗澡間後就把毛巾放在馬上拿得到的地方,上面不要堆脫下來的衣服。接著正常洗澡,但在要結束洗澡時把水開得稍稍熱一點,大約是:「喔!好熱!~~」的程度(如果是:「啊~~~~!!!!好燙!!!!!」那就太燙了,請注意有無起水泡),沖到身體覺得好熱喔!像是泡溫泉泡到想要起來冷靜一下的感覺時,這時,一手關水放連蓬頭,另一手快速的把全身水珠都擦乾,特別小心頭髮別讓它滴水到身上(包好),避免水份蒸發時帶來的冷感,如此一來,就可以把溫度保留,走出澡間面對5度的關渡也不會覺得抖抖抖了。

唉呦,但慘的是現在連水都沒有,15度的台北還是讓我抖抖抖,抖個不停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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