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歲的男子扶著他七十多歲中風的老爸在候診區等待,叫到他爸爸的名字時,這名男子輕輕的、慢慢的,將他左側不良於行的爸爸扶起,一步一步的將他扶進了診間。
「醫生,請幫我爸開殘障證明」喔,是來開殘障證明的。門診醫師微笑的拿起初診單開始問起長長的病史,什麼時候中風的?有沒有過敏?曾經開過刀嗎?.....邊問邊動手做起身體評估,這裡敲敲、那邊聽聽。
「醫生,我爸只是要開中風左邊不能動的殘障證明,跟他有沒有過敏沒有關係」,喔!我們的醫生被指導了,他的臉有點難看,因為他覺得自己念了那麼多年書,又經過五年的住院醫師訓練,他認為自己知道該怎樣判斷開診斷書。
可是這是個醫療服務化的世代,他也很清楚這件事,特別是最近常在電視報紙上看到學長和學弟,他了解要保持微笑,因為對一般民眾來說,微笑=醫德,沒有醫德就會上社會版,所以要微笑。
醫生開始解釋了:「先生,是這樣的,健保局對於殘障證明的規定很嚴格,需要做評估後才能申請,另外,我們是初次見面,我對您父親的病情不是很了解,需要一段時間的觀察。」喔喔!男子不開心了,我看到他皺眉頭了,可是語調還算平穩「我爸就在你面前了,還需要觀察多久呢?我只是要請你蓋著章拿證明而已」
「抱歉,我沒有辦法開給你,一般成為我的病人三個月以上,我才會開證明書,我需要了解病人狀況」醫生有保持微笑,我有看到。
這名男子站了起來,把他的老爸爸扶起,一樣慢慢的走到外面。就在準備叫號下一位時,這名男子打開門,關起門,開始大罵我們的醫師。病人家屬認為他今天就是要開殘障證明,只是要蓋個章而已這麼囉嗦!難道沒有看到他爸爸就已經不方便了嗎?他罵了很多很長很大聲,簡言之,就是醫師給我乖乖聽話,畫個押,一切就沒事了。
醫師站了起來,越過病人家屬,打開門走了出去。現在是怎樣,他是要逃走叫保全嗎?醫生停在坐在候診椅的老爸爸前,轉身看著跟出來的病人家屬說道:「先生,我們在這裡談,讓大家一起了解狀況。抱歉依健保局的規定,我必需要確定病人的狀況後才能開立證明書,否則我有可能會有偽造文書的問題。我們第一次見面,我需要一段時間的觀察與判斷,如果病人有需要,我會開給他的。」
男子面對好奇醫生怎麼跑出來了的一排排待診病患,以及穿著白袍站在門外的醫師,還有他年紀很大的老爸爸,原本在診間的氣勢頓時變得只有十分之一「那個....只是開個證明......又沒有騙你.......」眼看著醫師仍是一臉堅定的拒絕了他,他又慢慢的扶起了病人,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醫院大門。
2011年12月26日 星期一
2011年12月14日 星期三
責任感
「領導者的能力不一定比較強,但一定要承擔比較大的責任。所以有什麼危險我先去,有什麼問題我先去。」- 黎智英《我是黎智英》
這句話我曾經在好多年前,我剛要訓練成leader時,也聽過小珊學姐說過類似的話。她說:「leader是要扛責任的,不是躲在後面的」。我還在大醫院的ICU輪班時,每週每月都有好多的評核。從單位的整潔、備品的補充、病房的消防到病人的輸血流程,總是會有各式各樣的阿長、督導等等到單位交叉評核。我們一班六個護理人員上班,扣掉剛進來的嫩新人出去回答會拖垮整個單位,能夠上場面對評核的只有青壯年以上約莫3-4人,這是我們內部對外的默契。
每當評核阿長從外圍單位過來,我們接到通風報信之後,整個單位會出現一種氣氛詭異的騷動。如果當天是小珊學姐當leader,那麼所有人都會保持原來的狀態,喝水的喝水、上廁所的上廁所、灌奶的灌奶,小珊學姐會自己走回護理站,把衣服整理好,站在離門最近的地方等待阿長的到來,等門一開,她就會自動的走過去問好,然後快速準確的拿個100分,讓病房作業繼續。
她總是很盡責的認為當leader要扛掉這些責任,所以只要他是leader,他一定會早點到單位,把評核手冊再三閱讀,然後準備妥當的等著拿滿分。我受到她的影響,只要我當leader,就會跟他一樣主動搭訕阿長接受評核,就算我常常出去回答都會被扣分,害單位要再交改善報告,我還是堅決的站出去,沒有在退縮的。
但不曉得後來是怎麼一回事,慢慢的變成只要有小珊學姐上班,不管當班leader是誰,都會是小珊學姐去接受評核。有一次是副護學姐當leader,照潛規則,應該是副護要去迎接阿長,但當班有我和小珊學姐,只見副護好整以暇的找了學妹翻身(每兩個小時要翻病人一次,兩人一組,大概要花掉30分鐘)眼見阿長就要進來了,如果阿長真的隨機找了那個連咬管都不曉得放那的學妹評核,那明天單位阿長看到被扣那麼多分不就整個大爆炸?
小珊學姐不虧是小珊學姐,他頂著他學妹般的小蘋果臉龐以及小男孩的短髮,先是用眼神詢問我有沒有看評核手冊,在我恐慌的大搖頭之後,他神情堅定的還是走到了門口等待評核阿長的到來,用他既有的知識順利的再度搏得滿分後,態度從容的和阿長揮手說再見。我用偶像崇拜的眼神看著他,心想:「這傢伙真的是好會鬼扯,明明就講到阿長皺眉頭,他還可以轉成是正確答案,看來我要跟他多學一點。」
學姐凱旋歸來,跟我一起翻身。為了慶祝,我用熱烈的掌聲、13B的伯伯則是準備了拉得滿滿的尿布迎接他,邊翻身擦屎,學姐邊說了讓我記了好多年,也影響我很深遠的這句話:「leader是要扛責任的,不是躲在後面的。」
這句話我曾經在好多年前,我剛要訓練成leader時,也聽過小珊學姐說過類似的話。她說:「leader是要扛責任的,不是躲在後面的」。我還在大醫院的ICU輪班時,每週每月都有好多的評核。從單位的整潔、備品的補充、病房的消防到病人的輸血流程,總是會有各式各樣的阿長、督導等等到單位交叉評核。我們一班六個護理人員上班,扣掉剛進來的嫩新人出去回答會拖垮整個單位,能夠上場面對評核的只有青壯年以上約莫3-4人,這是我們內部對外的默契。
每當評核阿長從外圍單位過來,我們接到通風報信之後,整個單位會出現一種氣氛詭異的騷動。如果當天是小珊學姐當leader,那麼所有人都會保持原來的狀態,喝水的喝水、上廁所的上廁所、灌奶的灌奶,小珊學姐會自己走回護理站,把衣服整理好,站在離門最近的地方等待阿長的到來,等門一開,她就會自動的走過去問好,然後快速準確的拿個100分,讓病房作業繼續。
她總是很盡責的認為當leader要扛掉這些責任,所以只要他是leader,他一定會早點到單位,把評核手冊再三閱讀,然後準備妥當的等著拿滿分。我受到她的影響,只要我當leader,就會跟他一樣主動搭訕阿長接受評核,就算我常常出去回答都會被扣分,害單位要再交改善報告,我還是堅決的站出去,沒有在退縮的。
但不曉得後來是怎麼一回事,慢慢的變成只要有小珊學姐上班,不管當班leader是誰,都會是小珊學姐去接受評核。有一次是副護學姐當leader,照潛規則,應該是副護要去迎接阿長,但當班有我和小珊學姐,只見副護好整以暇的找了學妹翻身(每兩個小時要翻病人一次,兩人一組,大概要花掉30分鐘)眼見阿長就要進來了,如果阿長真的隨機找了那個連咬管都不曉得放那的學妹評核,那明天單位阿長看到被扣那麼多分不就整個大爆炸?
小珊學姐不虧是小珊學姐,他頂著他學妹般的小蘋果臉龐以及小男孩的短髮,先是用眼神詢問我有沒有看評核手冊,在我恐慌的大搖頭之後,他神情堅定的還是走到了門口等待評核阿長的到來,用他既有的知識順利的再度搏得滿分後,態度從容的和阿長揮手說再見。我用偶像崇拜的眼神看著他,心想:「這傢伙真的是好會鬼扯,明明就講到阿長皺眉頭,他還可以轉成是正確答案,看來我要跟他多學一點。」
學姐凱旋歸來,跟我一起翻身。為了慶祝,我用熱烈的掌聲、13B的伯伯則是準備了拉得滿滿的尿布迎接他,邊翻身擦屎,學姐邊說了讓我記了好多年,也影響我很深遠的這句話:「leader是要扛責任的,不是躲在後面的。」
2011年12月9日 星期五
去顫?電擊?碎碎念
PAD急救 衛生署參考國外經驗
作者: 陳逸格 | 中時電子報 – 2011年12月9日 上午5:30
「本月1日再指導舉辦『民眾心肺復甦與早期電擊國際研討會』,廣邀美、日、德、韓專家,希望促進『公眾電擊』早日完成相關立法。」 拍拍手!政府推廣民眾急救真的是太棒了!值得做也該鼓勵做!因為有天倒地需要被救的可能是我或是我所愛的人!越多人願意做,我和我所愛的人就能相處越久!
但習慣碎碎念的我,有兩件事想要提醒我們的政府該先做,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醫療行為除罪化」,而且是法律及民眾教育兩塊都要加速進行。醫療是一種傷害,不管是整型、美容塑身、開刀、服藥、傷口換藥、打針等等,某種程度上都是將化學的物品外服或內用進入身體產生作用,處置作用在某一處,一定會傷害某一處。像是用抗生素會有傷胃、傷肝的副作用、開刀切了一塊,就少了一塊、化學治療會掉髮、嘔吐等等,醫療本身就是傷害,不過是這樣的傷害結果,一般人可以承受。
醫療在日常預期情況下都有這樣的特質,更別說在緊急情況之下所做的處置。胸外按摩隔著胸骨壓心臟,可能會弄斷了肋骨,倒楣一點還刺穿了肺,更別說人工呼吸亂吹一通,胃裡充滿了空氣,反而讓肺部無法擴張。但是,氣胸可以插胸管、胃脹氣可以插胃管,如果意外現場的人因為擔心不小心造成的傷害而停頓了3分鐘,只要3分鐘,大腦就可能有不可逆的影響,一條寶貴的生命也許就只能被囚禁在病床上無法移動的身體裡。所以唯有施救者沒有後顧之憂的搶先急救,才能在短短的180秒內和死神搶生命。
另外一件是則是更改(Public Access Defibrillation;PAD)的中文用字-「公眾電擊」,改使用「公眾除顫」。從電擊改成除顫,除了符合原文意義,也更能夠讓民眾執行這樣的處置。我大概可以猜想政府是認為大家對於「電擊」這兩字比較熟,一下就懂這是電視上醫生只要看到心電圖呈現一條線(這是錯的,心臟亂抖才要除顫)就立馬那起兩片鐵版放在病人胸口,然後大叫不知道什麼東西,所有人都表情凝重的退得遠遠的,然後病人彈起來的那個行為,問題是,這對一般民眾來說,真的是過於驚恐了,連本人我在臨床要拿電擊板接近病人,都會有些膽怯,因為莫名的感覺自己也會被電到,更別說一般民眾了。
可是除顫是非常重要的,PAD不像是醫院用的電擊片,它簡單易懂,而且還有語音指示,但是「電擊」這兩字就像是Pavlov 狗流口水的古典制約,帶著一種傷害他人的符號義;「除顫」相較下則是幫助病人心跳不要亂抖的善意作為。試著想看看,當有人說:「我要幫他電擊!」和「我要幫他除顫!」這兩句話所帶來的感受是否有所不同?記住,急救有一秒的延遲就有多一秒的損害,用一個幫助感較大的字眼,讓民眾直覺了解其所作為是幫助而非傷害。
克服心理障礙是推廣民眾醫療的第一步。醫療除罪化再加上更改推廣用字成公眾除顫,給民眾一個保證善意作為不會受到懲罰,再增強民眾是執行救助而非傷害的信念,雙管齊下,讓我們的黃金時間的救助,能夠越快越早越好!
「本月1日再指導舉辦『民眾心肺復甦與早期電擊國際研討會』,廣邀美、日、德、韓專家,希望促進『公眾電擊』早日完成相關立法。」 拍拍手!政府推廣民眾急救真的是太棒了!值得做也該鼓勵做!因為有天倒地需要被救的可能是我或是我所愛的人!越多人願意做,我和我所愛的人就能相處越久!
但習慣碎碎念的我,有兩件事想要提醒我們的政府該先做,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醫療行為除罪化」,而且是法律及民眾教育兩塊都要加速進行。醫療是一種傷害,不管是整型、美容塑身、開刀、服藥、傷口換藥、打針等等,某種程度上都是將化學的物品外服或內用進入身體產生作用,處置作用在某一處,一定會傷害某一處。像是用抗生素會有傷胃、傷肝的副作用、開刀切了一塊,就少了一塊、化學治療會掉髮、嘔吐等等,醫療本身就是傷害,不過是這樣的傷害結果,一般人可以承受。
醫療在日常預期情況下都有這樣的特質,更別說在緊急情況之下所做的處置。胸外按摩隔著胸骨壓心臟,可能會弄斷了肋骨,倒楣一點還刺穿了肺,更別說人工呼吸亂吹一通,胃裡充滿了空氣,反而讓肺部無法擴張。但是,氣胸可以插胸管、胃脹氣可以插胃管,如果意外現場的人因為擔心不小心造成的傷害而停頓了3分鐘,只要3分鐘,大腦就可能有不可逆的影響,一條寶貴的生命也許就只能被囚禁在病床上無法移動的身體裡。所以唯有施救者沒有後顧之憂的搶先急救,才能在短短的180秒內和死神搶生命。
另外一件是則是更改(Public Access Defibrillation;PAD)的中文用字-「公眾電擊」,改使用「公眾除顫」。從電擊改成除顫,除了符合原文意義,也更能夠讓民眾執行這樣的處置。我大概可以猜想政府是認為大家對於「電擊」這兩字比較熟,一下就懂這是電視上醫生只要看到心電圖呈現一條線(這是錯的,心臟亂抖才要除顫)就立馬那起兩片鐵版放在病人胸口,然後大叫不知道什麼東西,所有人都表情凝重的退得遠遠的,然後病人彈起來的那個行為,問題是,這對一般民眾來說,真的是過於驚恐了,連本人我在臨床要拿電擊板接近病人,都會有些膽怯,因為莫名的感覺自己也會被電到,更別說一般民眾了。
可是除顫是非常重要的,PAD不像是醫院用的電擊片,它簡單易懂,而且還有語音指示,但是「電擊」這兩字就像是Pavlov 狗流口水的古典制約,帶著一種傷害他人的符號義;「除顫」相較下則是幫助病人心跳不要亂抖的善意作為。試著想看看,當有人說:「我要幫他電擊!」和「我要幫他除顫!」這兩句話所帶來的感受是否有所不同?記住,急救有一秒的延遲就有多一秒的損害,用一個幫助感較大的字眼,讓民眾直覺了解其所作為是幫助而非傷害。
克服心理障礙是推廣民眾醫療的第一步。醫療除罪化再加上更改推廣用字成公眾除顫,給民眾一個保證善意作為不會受到懲罰,再增強民眾是執行救助而非傷害的信念,雙管齊下,讓我們的黃金時間的救助,能夠越快越早越好!
2011年12月7日 星期三
團體治療
急性病房裡,心理治療師、實習醫師、護生與病人一同參與團體治療,今天的主題是「開一扇窗」。
心理治療師拋磚引玉先分享了自己想要開啟知識的窗,因為這世界上的知識好多、好豐足,他希望能夠將知識的窗打開,讓各種不同的知識進入他的世界,他想到的具體做法是旅行與看書。
實習醫師搓搓手,有點緊張的告訴大家他希望可以開啟友誼之窗,希望能夠用親切的笑容與溫暖的關懷,與遇到的每一個工作夥伴、同學、病人或家屬,都能夠建立良好的關係與氣氛。
護生眼睛轉來轉去,怯生生的說她想要開記憶之窗,因為即將要考護理師執照了,課本上的那些專有名詞,什麼神經穿過什麼孔、什麼藥物又是什麼類,明明就都是英文字母,卻個個都那麼難發音!她認份的說:「好像只能多看幾遍了!」
總算輪到病人小吳了,所有人轉頭面向他,誠懇的眼神鼓勵他說出心中的缺憾。
「我想要開......那扇窗!」他手指向團體治療室的氣窗,所有人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理治療師專業的引導團體繼續:「大家來想想,為什麼小吳會想開那扇窗呢?」
實習醫生開始認真的分析起病人的語言、非語言、診斷、治療,從佛洛依德的潛意識講拉崗的大他者,推測出病人是因為小時候父母親需要上班,所以總是把他一個人關在家裡,病人心裡渴望能夠打開房間的窗,其實開的是小時候囚禁他的那扇窗,是為了填補兒時的缺憾。
護生被排在實習醫生後面講,顯得很心虛。「我想......他應該是來這邊一個多月,想要回家吧?」
心理治療師點點頭,以眼神直視、身體前傾的樣態看著病人小吳:「小吳,你可以告訴我們,為什麼你想要開房間裡的這一扇窗嗎?」
小吳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感覺護生與實習醫生像是在等樂透開獎一樣的表情,他很小聲、很微弱的說:「因為我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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