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31日 星期二

阿嬤

在加護病房也好,在病房也好,穿著白色制服的我們,每天面對十幾個老人。同樣的問候,一樣的笑容,我們顧頭顧尾,一手打理手上老人們的種種需求。尿布濕了、該洗澡了、腳腫了、傷心難過了。我們一項一項把種種需求打理的妥妥當當,然後交給下一班,告訴他們,那位老人今天怎麼啦!該多注意些什麼,又或著該跟家屬說什麼,日以繼夜,直到老人們出了醫院。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和理所當然,因為我們是護理人員,這是我的工作。

大年夜,坐在身邊近九十歲的阿嬤皺皺的臉和皺皺的手,痀著身體坐在太師椅上,家族間因一年一度的團圓正鬧哄哄著。我突然低頭看到阿嬤穿著涼鞋的腳,那是一雙水腫被鞋子勒出壓痕的腳。我解開了阿嬤的涼鞋,教阿嬤動動腳,她的水腫才會消。阿嬤笑笑:「不會痛!」是啊,阿嬤,這不會痛,但是我很怕妳破皮。我跟媽媽說,我們去買一雙大一點的鞋子給阿嬤穿。

阿嬤耳朵很好,一聽見我說立刻回應:「免!免!走路走一走就好了!」長期照顧阿嬤的阿姨接著說:「對啊!媽(阿嬤)都不走,從五點坐到現在十二點了,都不願意起來動一動,尿布也沒有換!」

七個小時!我居然沒有發現阿嬤坐在旁邊七個小時?

我牽起矮我一個頭的阿嬤,帶著她顫悠悠的走進浴室,替她開好熱水,幫她脫掉衣服和褲子。在霧氣瀰漫的小小浴室裡,我看著阿嬤白色的頭髮裡還有一些黑髮,依然濃密的像是刻意做出的造型;彎彎的眉毛是墨綠色的紋線,上面稀稀的眉毛帶著淡淡的白色;小巧的鼻子還是一樣高聳,兩旁的眼睛則被鬆鬆的眼皮蓋住只剩一條瞇瞇的細線,隱約看得出來是家族大圓眼的來源;耳垂厚厚大大的,但她長滿厚繭與傷痕的雙手,並沒有印驗古人說「耳垂厚,有福份」的說法。

我的阿嬤肉肉的,痀著的背讓身體更圓成了一顆小人球,讓包著的尿布乍看下是一路包到了胸部。脫去身上的衣物,我拿著蓮蓬頭讓阿媽洗洗澡,沖得熱熱的,再泡泡腳,讓腳部的血液循環好些。將阿嬤擦乾,穿上乾淨的衣服與尿布,我讓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替側躺的她在膝間夾了顆枕頭、在她的背後也塞了一顆支撐。阿嬤笑笑,拉住我的手,客氣的跟我說:「麻煩妳了,真歹勢!」怎麼這麼說呢?我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在照顧別人的阿嬤呢!

關了燈,我走出阿嬤的房間,是啊,這麼多年來,我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在照顧別人的阿嬤,可是,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幫我自己的阿嬤做這些事。

2012年1月30日 星期一

除夕夜

除夕是獨自在家的老人最愛的日子了。兒子、媳婦、孫子、曾孫,不忌誨的還有出嫁的女兒、女婿,一大群人,把原本幽暗寂靜的大院子裡吵的鬧哄哄,連去廚房倒個水都要一路跟親戚們打招呼。

除夕夜,原本老人不小心睡著的沙發被移開,搬進了像徵團圓的大圓桌,坐不小的小孩拿著碗前廳後院的邊玩邊吃,一不小心灑了一地的飯粒,也在過年節慶中化為笑聲。

重頭戲來了,越接近午夜,小孩們越耐不住,紛紛抬頭問自己的爸媽:「十二點沒?可以要紅包了嗎?」。四歲半的孫子不管大人的安撫,衝到曾祖父面前,以滿滿甜甜的笑容大聲的說出準備已久的新年賀詞:「恭喜發財!紅包 ...」童稚的吉祥話還沒說完,外頭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轟轟轟的!把原本玩著橘子的六個月小孫女都嚇哭了!大夥摀住耳朵,看著窗外火光四射、煙霧瀰漫,深吸一口氣,讓被驚嚇到的心跳緩一緩。

鞭炮聲逐漸到尾聲,四歲半的曾孫子的叫喚:「阿祖!!.....!!」大人們聞聲一把推開小曾孫,衝到老人面前搖動他無意識的身體。

一陣忙亂,有人打電話、有人扛起老人往外衝、有人拉開嚇呆的小孩們,也有人站在原地,驚訝的無法動作。

加護病房外因為過年關病房,顯得冷冷清清的。一群家屬神色凝重的看著緊閉的鐵門,他們無法想像老人怎麼會那麼突然又嚴重的進到了加護病房?是啊,主動脈剝離就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

我們整理著老人身上的管路,讓值班醫師請家屬討論是不是讓老人留一口氣回家。我看著老人花白的頭髮,皺皺的臉龐,我心想,老人一定是個很好的人,能夠無病無痛的在他最快樂的時後離開。家人圍繞、豐衣足食,沒有久病床前無孝子、不需要看到晚輩爭財產。人的一生要做多少好事,才能有這樣的善終呢?

老人的上衣口袋裡裝著好多紅包,上面用鉛筆歪歪的寫著「翔 200」、「鳳 600」.....我把紅包袋與身上的飾品用袋子包好拿給老人的長子,他望著紅包上的字跡出了神,我則靜靜的退回加護病房層層的鐵門內。


2012年1月11日 星期三

熱水澡

今天的氣象報告說晚上12點到明天早上6點是14-15度,灰色的烏雲還會下點細雨,比起前兩天,今天是冷了些。晚上看著網路上的有的沒的電視劇,爸爸飄到我旁邊,告訴我:「沒有水了!」突然沒有水了,就是水龍頭打開一滴水都沒有。爸爸還搖著尾巴說:「我有要儲水,可是來不及了!只存了一點點」接著走到浴室打開臉盆水龍頭「沒有水」,再走到廚房流理台「沒有水」,然後爸爸冷酷的說:「妳明天再洗澡,誰叫妳不早點洗。」

話說不洗澡很難過的我,每一個小時就去開一下水龍頭,水龍頭總算被我有恒心毅力的開到有水了,就在我快樂的衝進浴室、脫掉衣服想要好好洗澡時,爸爸的聲音從後陽台傳來:「那不是真的有水,妳小心一點。」爸爸的詛咒一說完,我的熱水像是小倩遇到燕赤霞的驚嚇,立刻退退退~退到不知所蹤,流下冷冰冰斷斷續續的像是被抓包後的尷尬。

好啦,現在更尷尬的是我啦!蹲在水龍頭前面等熱水的孤立無援。這時,我突然想起在關渡度過的那五年,那段被強迫住校,學習團隊精神的住宿生涯。淡水的冬天像是在跟誰比拼一樣,個位數的溫度還有冰冷的濕氣、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每次洗澡都是一項生死交關的挑戰。

更妙的是,浴室裡的連蓬頭是固定在牆上的,公共洗澡間每一間都很小,如果進到洗澡間,沒有記得把水先切換到下面的水龍頭,那麼不是燙傷就是凍傷,還會伴隨著戚慘的尖叫聲。後來的我們學聰明了,為了不害人害己,索性只使用下面的水龍頭,用臉盆接水,再沖到身上,就像是軍教片裡頭的樣子,也因為沒有活動式的連蓬頭持續性的沖身體,感冒了幾次後發展出了超冷天洗澡不怕冷的小密訣。

首先,毛巾一定要又乾又吸水,冬天最好準備個兩三條交替使用,進到洗澡間後就把毛巾放在馬上拿得到的地方,上面不要堆脫下來的衣服。接著正常洗澡,但在要結束洗澡時把水開得稍稍熱一點,大約是:「喔!好熱!~~」的程度(如果是:「啊~~~~!!!!好燙!!!!!」那就太燙了,請注意有無起水泡),沖到身體覺得好熱喔!像是泡溫泉泡到想要起來冷靜一下的感覺時,這時,一手關水放連蓬頭,另一手快速的把全身水珠都擦乾,特別小心頭髮別讓它滴水到身上(包好),避免水份蒸發時帶來的冷感,如此一來,就可以把溫度保留,走出澡間面對5度的關渡也不會覺得抖抖抖了。

唉呦,但慘的是現在連水都沒有,15度的台北還是讓我抖抖抖,抖個不停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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