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0月31日 星期二

接生


軟軟的小嬰兒
剛出爐熱騰騰的
剛剛從媽媽溫暖子宮裡抱出來的
泡在羊水裡飄啊飄過了十個月
皺巴巴的臉和小手
像是一捏就粉碎在手裡
當然我們不會去捏看看

吸到冷冷空氣的小寶寶
哭著皺起已經很皺的臉
小小心心的將嘴裡的羊水吸乾淨
怕他嗆到
快快用烘得熱熱的毛巾
將他包得密密的
擦掉身上的血水
那來自媽媽的血液

供給十個月養份的臍帶和胎盤
現在要說掰掰了
下刀的位置要抓好 別留太多
不然會變成技安肚臍
也不能剪太多
凹凹的肚臍髒髒的
這一刀剪下去
從此要靠自己呼吸長大
少了媽媽的保護
要更自立自強

全身厚厚的胎脂
讓整個寶寶紫紫白白的
賣相不好
要用殺菌過的花生油
先粗略的擦一遍
像是剛烤好的麵包
真想一口咬下去
當然我們也不是真的會咬
很餓是真的

小可愛露出紅咚咚的小臉
拿去給媽媽驗個貨
抱一抱 產台試吸一下
再拿回來做細部的加工處理
變成粉粉嫩嫩討人喜歡的小金孫

加油啦!要記得臍帶是我幫你剪的喔! 


2006年10月30日 星期一

無解


她才20歲
應該是剛上大學
正要開始享受璀璨歲月的時刻
先天性遺傳
讓她的青春蒙上一層灰
卵巢發育不良
沒有女性荷爾蒙
更別提第二性徵
反反覆覆就醫
情形還是沒有改善

這天
因為身體很不舒服掛了急診
在替她打點滴時突然昏迷
經過急救後變成了一棵白菜
每天澆水的年輕白菜

她的媽媽非常不能接受
覺得是醫院造成的
憤怒的母親不斷的訴訟
要求一個公道
硬是要待在醫院
不肯出院也不肯付錢更不肯讓步
她覺得是醫院欠她們母女的
住院的這一年
試著去找當時昏迷的原因
說真的 我們也只是人
未知的事太多太多
我們也只能治療能治療的疾病

這樣折騰了一年
她還是躺在醫院  
母親仍是不放棄的陪在她身邊
去學針炙 去學中醫
每天按摩關節 擦拭身體
也許是不甘願吧
從來沒給過醫護人員好臉色

只是
這真的是我們欠她的嗎?


2006年10月29日 星期日

被踢爆的自助奶


水果日報頭條大大的寫著
"踢爆 嬰遭「自助式」餵奶
 懶護士不餵食 名醫院爆弊端"

總是這樣
覺得護士是聖人
沒有脾氣沒有怨言
應該要面帶微笑
應該要親切服務
應該要凡事為病人著想
應該任勞任怨
應該要視病猶親
應該要把自己擺第一

護士真的是天使嗎?
如果我總是這樣上班不吃不喝不上廁所
今天白班明天小夜後天大夜
如果我總是三天只睡兩天
如果我半夜一點下班洗好澡兩點睡
早上八點要起來上課
下午四點要繼續上班
寫不完的報告作業
讀不完的規範
應該很快能成為天使吧?

醫學界是一門外界難以跨越的專科
太多內幕也太多辛酸

只是我們都是人
也需要休息 需要鼓勵
當我們超時工作沒有加班費
病人有一點小錯要寫報告被約談
日夜顛倒不能入睡
工作忙錄身體被搞壞
被針扎 擔心什麼時候爆發肝炎
甚至AIDS
翻身換尿片被尿噴到 被大便沾到
抽血被血噴到
治療師醫師手一滑
針頭插進學姐的眼睛
這些都不會有人知道
也不會有人關心

家屬會客一句 "床單有點濕"
立刻又要全套更換
看過太多太多出一張嘴照顧病人的家屬
頤指氣使
也許你會說 那是我們自己選擇的
沒有錯
護理背負的苦我們自己扛



能不能 多給我們一些尊重
只是要多一點尊重而已


2006年10月27日 星期五

聯想


昨天偷閒去看了一部很恐怖的電影
整部片感覺像被壓在水缸裡
不能換氣 一直到結束後
那種死亡的黑色氛圍
還是揮不散

片中角色活生生的一再上演死亡
是職業病嗎?
若是有一個人會CPR
所有的仇恨都會化解
所有的悲劇都不會上演

有一年過年
我們全家在鄉間小路上
目堵一場車禍
一個國中女生沒開大燈
獨自騎著摩托車從田邊鑽出
直行的車主沒看到她

聽說
那個小女孩從車上飛出
直接撞到沒戴安全帽的腦袋
看到她時 已經不知倒地多久
口裡吐著淡紅色的泡沫
眼睛無神 手臂伸直手腕屈曲(E4V1M2)
開始擔心她腦部有無出血?
是否會引起癲癇 身體有無骨折會內出血?
是否脊椎已經斷裂 傷到控制呼吸肌的神經?
最嚴重的是 她喉嚨裡咕嚕咕嚕的口水或是血水?
隨時在下一秒堵住她的呼吸道

雖然在場的我們
兩名護士 一名救生員
但除了小心的替她側身
避免血水吸入到肺部
避免再次有人撞到她
小心觀察她是否還活著
身為救生員的哥哥
則忙著替我們澄清身份
並和小女孩說話 讓她別陷入昏迷

總算
救護車來了
看著急救員呈U字型的搬她上車
除了捏冷汗外 我想
也只有禱告她脊椎是完好的

看了一場電影
讓我想起這不是很愉快的回憶
想起倒在地上的小女孩
想起站在路旁發抖的肇事者
電影中那一幕幕又再眼前放映
如果
當時知道怎麼樣急救
大家至少心裡都會好過一些


2006年10月25日 星期三

大家一起來


發現我們很愛拿東西給家屬看

最近有個病人這幾天呼吸一直不順
強烈懷疑是被痰塊堵住
幾番掙扎後決定冒著危險更換管子
拔起來一看
哇 滿滿黑黑硬硬的痰塊黏著管壁
果然是被痰塊堵住
造成他呼吸不順暢

台版白色巨塔裡
有一幕景是外科主任唐國泰
切下病人一顆腫瘤
要陳寬拿給家屬看
一整顆拿出去

當我們把沾滿痰塊的內管取出
一群醫師護士呼吸治療師讚嘆聲四起
也是刻意不丟掉
要拿給家屬看有多誇張

當然
家屬看到這些東西
心裡應該很不好受
也不曉得該作什麼反應
可是我們還是很愛拿這些東西給他們看
無論是切下來的組織
傷口動脈破裂噴一地的鮮血
抽痰抽出來黃綠黏綢的痰液
沒照顧好碗公大深可見骨的傷口

我們都會留下來
讓家屬一起有參與感
眼見為憑的讓他們知道
真不曉得 那時 家屬在想些什麼?


2006年10月23日 星期一

骨肉瘤


二十二歲 很年輕的小弟弟
在病房被送來等待明天開刀
整隻左腳被無菌布巾包裹
從腰一直到腳趾 裹得密不透風

他在一年前開始
腳踝處出現一顆腫塊
當時已經開刀局部切除
前幾個月返診 恢復的相當良好
可是又過了幾個月
在膝蓋的地方又長出另一更大塊的硬塊
弟弟的爸爸選擇民俗療法
用各種草藥敷著
很快的
腫塊出現傷口
化膿 流出黃黃稠稠的分泌物
混雜著血液 源源不絕的流出
弟弟的爸爸仍然執意的相信草藥
感染很快的漫延開來
不得不再次求助外科

當我們整理病人
將布巾打開
黑黑的小蚊子群瞬間飛出
肉腐敗酸臭的味道撲鼻而來
整隻腳發紅腫脹甚至已經發紫
大大小小不一的傷口
倒是整齊劃一的流出黃色黏稠的膿

還有很多小小白白的蛆
蠕動它白色短肥的小身軀
受到了驚嚇

各自逃竄


2006年10月19日 星期四

驚悚


一點半才接到通知要轉病人
對方要求兩點要準時到
偏偏要轉的單位非常非常的遠
需要橫跨整個醫院
匆匆忙忙的整理病歷藥物
廣播家屬回加護病房
最重要的事情是
我不知道要怎麼去

現在尷尬了
趕快問問知道的醫師
他說走二樓穿過手術室的長廊
不是轉左邊 是往右邊轉
往下有個斜波一直走
就會看到載病床的電梯
門一開就是他們病房了
聽起來好像不會很複雜
但對於患有家族遺傳性方向感定位不良症的我
還是十分的害怕

時間到了
顫抖的推著病床出發
先坐電梯到二樓
穿過長長的手術長廊
不對不對 不是往左轉
快回頭往右邊轉
下一個斜坡
電梯呢? 傳說中的電梯在那?
我推著大床
帶著用氧氣的病人和家屬迷路
在自己工作了三年的醫院裡的一條不知名小路上
請家屬稍等
衝進一間開著門的房間裡
燈光有些昏黃

怎麼沒有人?
突然在貼著門邊的地方
發現一個穿著手術衣的女生
像是在汪洋中浮木
我感動了
看來是平常對人不錯
才會讓我如此幸運
當我開口向她打招呼
抬起頭看著我的是使用誇張放大鏡片的黑框眼鏡
伸起右手拿的解剖刀
為我指引方向
赫然發現
她正在用力切開的

是一個拳頭大的 .腫.瘤.

像是切豬心一樣一片 一片
切成薄片
走出房間才發現
門牌上寫的正是
.病.理.標.本.解.剖.室
房間內暗暗的
滿滿的
一罐一罐福馬林
飄浮著各種不知名的器官切片
 ..............................
...............................
................................有嚇到....真的

2006年10月16日 星期一

學妹 保重


在胸腔科的病房
隨時要提高警覺
耳聽八方 隨時注意有沒有人大喊
"CPR!!""Apnea(窒息)"
有練過的護士們
對於特定的字眼
反應都是特別敏銳
就如同消防員聽見"失火了"
OL聽見"LV下殺三折"一樣
每個專業領域都有自己的術語
會穿過所有拉拉雜雜干擾
直接由脊髓作出反應
這叫做"反射"

護理行業和其他專業一樣
當聽見"CPR"apnea"等術語
會立刻衝到現場進行處理
通常我們的道具是
心電圖監測器、血壓監測器、急救車
人手一台機器同心協力的推到病房
大家各司其職 和死神拔河

那天是個平靜的下午
一樣忙亂的上班過程
大家各自在所照顧的段落
做最後的衝刺
突然聽見遠遠的病房一角
傳來悽厲的叫聲
"C~~P~~~~R~~~~~"
平常已經思空見慣的我們
立刻推著心電圖前往
剛來一個多月的菜鳥學妹不知所措
"學妹!你推血壓監測器!快點!!"
終於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學妹
如大夢初醒般的奔向機器

很好

她跌倒了
還絆倒了價值不斐的機器
身為學姐的我
一個劍步衝向學妹
俐落的拉起血壓計
還貼心的關心她
"沒事喔!我先過去喔!
我真是個雪中送炭的好學姐

相信在我們仔細呵護下成長的學妹
定更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好護士


屎中自有屎中手


我錯了 大錯特錯
本以為已閱屎無數
沒想到還是有高手中的高高手

一樣忙碌熱鬧的白班
護士小姐們忙著處理病人的大小事務
突然間聽見
滴答....滴答.....滴答....
納悶的找尋聲音的來源

這可是經典中的經典
一顆顆黃褐色的大便水珠
延著床緣傾洩而出
滿滿的床墊上氾濫著土石流的大便
是那麼驕傲和堅決的流下地板
原來不止是生命會找尋自己的出路
大便也是會的

佩服!!


誤會一場


這位中醫師是因為九天沒大便
被家屬送到急診
經過病房努力不懈的灌腸喝瀉藥
總算把他弄到電解質不平衡 意識混亂
需要緊急洗腎
送到加護病房後
發現這位叔叔還有巴金森氏症
保養不錯 只是動作有些疆硬
有點機器人的感覺

慢慢的 洗腎後意識總算是比較正常
家屬也不會來一次哭一次
開始會有說有笑 只是反應稍慢一些
在知道他是中醫師後
我們幾個護士小姐圍著他問中醫保養的事情
聊著聊著 問到當初是怎麼樣追到太太的
立刻不假思索"是她追我的!是她先抱我的"
我想有些男人總是愛面子
雖然意識還有點不清
這方面還很堅持
再問到怎樣開口要她當他女朋友
叔叔倒很義氣的說是他要求的
"總要給她一點面子"

這個可愛的叔叔
有天早上告訴我
住在這邊好可惡
每天晚上有人拔光他的衣服
唉 可憐的孩子
又一個住到知覺剝削 現實與虛幻搞不清楚
於是嚴正的澄清 在加護病房裡
不會有人傷害他

洗完腎後叔叔已經可轉普通病房
偶一天和同事聊起這位可愛的叔叔
才發現
那天是洗澡日
真的有人拔光他的衣服
而且 那些人


就是我們


2006年10月15日 星期日

愛情的模樣


你渴望的浪漫是什麼模樣?
是鮮花和燭光晚餐?
還是溫馨接送情?
或是睡前的擁抱?
早安的吻?

在醫院裡每天每天
我都看得到愛情的模樣

那是一個中風近十年的老奶奶
全身乾扁扁的 體重不過40公斤
四肢曲屈 縮躺在床上
醒著時張眼睛
睡時閉眼睛
偶爾發出不經意的"啊~"
除此之外 就跟床邊的小花一樣
也是需要別人澆水灌溉
只是沒法子隨風搖擺

照顧他的 是也已經古稀的老爺爺
替她擦臉洗澡清理大小便灌牛奶
總是保持一貫的微笑 不多話
下午時 會趁著陽光溫暖
把奶奶抱到輪椅上
推著她到湖邊散步

一天一天
總看得見爺爺細心拿著毛巾
擦擦臉 擦擦滴落的口水
輕輕的對奶奶說著話

後來
奶奶肺部感染嚴重
用最強效的抗生素也沒有起色
夜裡
醫師向爺爺解釋著
奶奶的生命可能已經到了最後
詢問爺爺的意願
是不是要再讓奶奶插管電擊心外按摩
爺爺拒絕所有會造成奶奶痛苦的治療
他要我們不去打擾
他要單獨安靜的陪著奶奶
隱約中
聽見爺爺喃喃説著
"謝謝妳為了我們家做了這麼多.......
這一生有妳....我的人生很圓滿......."

愛情的模樣是什麼
我想 是當年華老去 歷經世事後
在對方心中的價值
永遠和初愛上時一樣那麼
明  亮   清   澈


相信病人


雖然我們常常敷衍病人
特別是面對參加過對日抗戰的老伯
或是談到政治就停不下來的叔叔
微笑的"嗯...嗯.."......."喔!真的喔!"..."是喔"....
在分秒必爭的八小時上班時間內
仔細思考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沒辦法  需要常常留時間急救
總是會有很多人被痰被牛奶嗆到
基本上我們都是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如果我有聽進去的話

可是在精神科就不太一樣
在急性病房裡
病人總是會出現匪夷所思的動作
每個疾病有各自典型的表徵
憂鬱症的懷疑我們在飯裡下毒
燥症思考飛躍
上一句講的是"我國中的女朋友很漂亮"
下一句接的是"可是我的狗不是叫皮皮 他也會寫信給我"
情色妄想的坐在男病人大腿上
直接的了當的說她喜歡他的xx
(請別問是什麼是xx )
被害妄想的躲在角落裡哭喊著有人要殺他

因此
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
我們都要仔仔細細的思考是不是真的
曾經有個智能不足合併有情色妄想的男生
因為亂摸護士小姐
所以被罰不准碰其他人
卻被燥症病人抓起狂用力推倒他在地上
當他伸出手告訴我們
他腳好痛 膝蓋好痛
學姐冷冷的說 別管他 他只是要藉機碰我們
眼看著他慢慢的爬起來
一拐一拐的回去病房休息
沒想到隔天膝蓋腫起來 骨折需開刀

這件事一直在我心中
告訴自己 當病人喊痛 喊不舒服
一定要去處理 一定要相信病人
話雖如此
之後有個燥症的病人
指著我的身後說有一百塊錢在地上
在量血壓的我覺得他說的不是真的
一貫的叫他快點伸出手
別又再顧左右而言他
假藉著不想量血壓
突然聽到同事從身後傳來的聲音
"是誰的100元啊"

就這樣 我少賺了100元
原本會是我先撿到的...........


2006年10月14日 星期六

受日本教育的阿公


過了中秋和國慶
該送走的病人也都送走了
接了一個很有趣的81歲伯伯
他是在做肺部復建運動時喘起來
臉部發紺 血氧下降
剛好他的門診醫師是加護病房的醫師
立刻安插一個床位給他

事實上他在休息一會後
已經呼吸的相當平順
只是話講太多容易上氣不接下氣
很好 這樣一個乖巧有禮貌的阿公
算是上天憐憫我們的禮物

看他百般無聊的在躺在床上
不多 話  總是客氣的微笑
左看右看 突然又睡著
醒了又繼續左看右看
善良的我 翻了一本數字週刊給他看
這不看還好
阿公一看到封面是施明德
立刻精神抖擻的關心起社會大事
硬是講了十分鐘的話
從他是受日本教育
八歲就要賺八毛錢養家
在日劇時代因為嚴刑峻法
夜不閉戶 路不拾遺
連看到走在路上的雞 都會禮讓牠
更別說在路上亂摸女生屁股

講著講著 阿公還喘了起來
情緒有點激動
專業的我立刻將氧氣戴好
告訴他先別說話
阿公很配合的收了口

只是在我轉身去別床灌奶
又聽到伯伯拉住打掃的阿姨
再說一次他是日本時代受教育的
充滿了正義感與仁義道德
八歲就要出來養家賺八毛錢
看到路上的雞會禮讓
絕對不會去亂摸女生屁股
說著說著 又喘起來了

為什麼這麼多雜誌 我偏偏拿這本呢?


2006年10月13日 星期五

騎車不喝酒


最近不曉得是不是圍城的關係
還能走的不是去反扁就是挺扁
於是那些原本該在急診等不到床往生的病人
或是一些不知道為什麼需要到加護病房的病人
都住進我們病房

於是現在有兩種極端類型
一種是沒戴氧氣吵著要下床大便
一種是白班上來小夜就掛點的
這兩種都很難照顧
一種很吵 一種在和死神拔河

新接的這床伯伯
是喝了酒騎著摩托車跌倒在路旁
在交班時還忍不住問上一班的護士
"他真的沒有被碾過?"
我的天啊
他右手骨折已經打上石膏
手掌食指和中指之間裂傷縫線
右腳從大腿到腳踝是整片的瘀血
拿著筆圈範圍時
os著要不要乾脆在大腿處圈一圈比較省事
x光片肋骨全部骨折 腰錐T7也壓迫性骨折
頭上腫一包 左眼眶像是賤狗的黑輪
雖然被撞成這樣迷迷冒冒
也不是非要住加護病房不可
只是他在病房吃稀飯時又嗆到
這嗆一下非同小可
竟然還需要插管急救心外按摩

轉送到加護病房後
我們小小心心的怕弄痛全身骨折的他
沒想到他竟舉起打石膏板的右手
奮力的攻擊我們
這真是玉石具焚的自殺式攻擊
大家不信可以問問斷過手的小翁
手斷又猛力撞擊會有多痛
這不用說 當然是綁起來 而且是超緊的那種
不然接著斷手的就是可憐的我們

好不容易可以仔細瞧瞧病人
他插著尿管 但是一滴尿都沒有
這很妙 因為膀胱脹得像一座小山
硬邦邦  但尿袋裡就是一滴尿也沒有
試著通通看尿管
是通了 但流出來的不是清清的尿
而是紅咚咚的血 一直流
是鮮紅色的血
幹得好 應該順便把尿道也撞斷了吧
好不容易請泌尿科來會診
從肚子上開了小洞通膀胱
沒想到又被血塊堵住
只好又從尿道再插尿管
反反覆覆的一再重弄

可憐的叔叔 他應該沒想到
不過是開開心心跟朋友喝個酒
最後會全身骨折五花大綁的在加護病房



每個第一次聽到他的故事的醫護人員
聽完他的來龍去脈後
總是不客氣的在他面前笑出來
插著管的伯伯就算是被汙辱
也是罵不出來的

所以大家要記得
喝酒不騎車 騎車不跌倒 跌倒後別再吃稀飯喔!!


2006年10月10日 星期二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這位弟弟十月十日生
說他是弟弟是有點佔便宜
他比我哥哥還大一歲又十天
嚴格來說
應該也是該稱他是"哥"輩
但是平均年齡在65歲的加護病房裡
他真是個皮膚沒皺 耳朵沒重聽的"弟弟"

這位小壽星是在工作時吸到有毒氣體入院的
乖乖的戴著氧氣面罩在床上看著自己的書
不會吵也不會鬧
偶爾接受我們的調戲
乖乖的 很可愛

今天是他的生日
家人買了一個大蛋糕讓我們共襄盛舉
只是有點尷尬
因為隔壁奶奶已經快往生了
我們找不到時間替他唱生日快樂歌
這種感覺很奇妙
當你慶祝生日大家開開心心切蛋糕時
隔壁正哭哭啼啼哀傷著失去母親

最後我們還是送走了奶奶也慶祝了生日
弟弟靦腆笑著 閉著眼睛許了個願望
我想 今年的生日應該讓他很難忘
因為甫替他唱完生日歌
剛接上來的新病人 就因為心臟亂跳
被我們電擊 就在他面前
電擊產生的火花 和皮膚燒焦的味道
我想 他會記得在加護病房的28歲生日


2006年10月8日 星期日

加護病房精神病


有一種症狀是加護病房專有的精神病
他指的是在加護病房這類的密閉空間
病人無法分辨白天或是黑夜
總是有很多人走來走去
只能躺在床上的病人
很容易有精神方面的問題

想想
如果每天24小時總是有人接力
每兩小時堅持要翻動你
脫掉你的褲子看有沒有大小便
最少每四小時要抽痰 灌牛奶
要抽血再叫一次
這樣一天兩天 甚至一週一個月
精神不崩潰也很難

這個奶奶是臉上長個小膿包
忍不住抓了幾下
變成右臉4*4的傷口 頭頂0.1*0.1*0.1
有點深度
住院後的某天
因為感情沒控制好
敗血性休克 經過心外按摩電擊後
插了管送到我們病房

還不錯
奶奶兩三天就拔了管
傷口也照顧的很好
只是拔管的奶奶
從可以開口講話 就沒有停過
整整24小時
一直講一直講一直講
看到人就一直講
不管有沒有人回應
就是一直說個不停

在奶奶東拔西拔管路後
我們決定把他綁起來
打個鎮定劑
她實在太high了
沒想到 她竟大哭了起來
小小的一個奶奶
哭得超大聲的
當天值班醫師人不賴
心地很軟
看到奶奶哭成這樣
要我們再給他一次機會
別綁了

也許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吧
玩了一整天的奶奶竟睡著了
最妙的是
隔天醒來
她說她"什麼都不知道"

唉...能說什麼呢


2006年10月4日 星期三

關起門來


加護病房關起門來到底是在幹嘛呢?

在進ICU之前
也是這樣滿肚子疑問
裡面的病人全身插滿管子
不能說話不能動
加護單位裡的人
都在作些什麼

說穿了
我們也都是人
翻身抽痰灌奶擦大便
是我們一天的行程
每兩小時翻個身抽個痰擦個便
每四小時灌個奶
病人昏迷會比清醒好照顧
便泌的優於拉肚子的
當然 胖的是比不上營養不良

也許是密閉的單位
在裡面的我們總是不知天高地厚
上班時正經只有在會客時表演專業給家屬看
其他時間關起門來
大概就是在KTV裡的那種感覺
小小的包廂裡 都是自己人

那病人總有清醒的吧
放心
他們不會記得我們一天到晚胡言亂語
來來去去穿著一樣制服的小姐
個個長的一模一樣
他也不會相信在專業背後的護理人員
會在他面前討論起內衣和胸部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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