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30日 星期六

Dr.侯

Dr.侯是難得一見的好醫師
認真負責敬業有醫德
個性活潑開朗又豪邁
不拘小節但照顧病人無微不至
對待護理人員及其他的專業同事
都是客氣幽默以待
互相尊重絕不端出醫師架子
是個人人喜歡的好醫師

今天早上Dr.侯按慣例的先來巡病房
還沒換制服就先處理了一床血壓量不到的病人
裝了中心靜脈導管 動脈導管 抽動脈血 驗血糖
灌人工血漿及施打升壓劑及碳酸氫鈉
企圖挽回病人邊緣的血壓
陸陸續續家屬來到病房
肺癌的這位先生雖然才45歲
但是他的癌症已經擴散
肺部的情形已經糟到不能再糟
100%的氧氣供給下
血氧只能到65%
一直有不同的家屬來到病房
每個人都問相同的問題
他怎麼了?能不能用最好的藥?
Dr.侯耐心的解釋一次又一次
好不容易家屬們都了解了狀況
一早就忙碌起來的Dr.侯
手上還有其他10床病人要照顧
這時
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在一旁的我偷瞄到他皺著眉
語氣凝重的說著
“我又不是故意不回去的!”
接著他看看手機
似乎是被對方掛了電話
看著他無奈的搖搖頭
繼續認真的看著病歷
了解病人昨天到今天的變化

突然間我覺得有種同病相憐的感受
台灣的醫療環境是很糟糕的
內科住院醫師頂著一個月近十萬元的薪水
讓周遭的人流著口水羨慕著
甚至拿來當指使他們的籌碼
可惜是圈外人很難理解其中的心酸

一個月有30天
本院規定是一個人值十班
平均一週值2-3班
假設是周一 週四 周六值班
禮拜一的早上7:00來上班
當天睡在醫院處理整個夜間病房的大小事
一般病房值班的病人數約在15~60-300人
視科別嚴重度不同而有差
大到急救小到病人睡不著
如果運氣好遇到一個病人爛
整晚就不用睡了
接著就到了週二的早上7:00
這時已經工作了24小時
再加上周二的工作量
通常會在18:00結束
(也常有弄到23:00 因為是責任制)
親愛的醫師不眠不休24+11=35小時
回到家也許已經八點多 十點睡覺
週三7點要到醫院看病人
辛苦了一天回到家又準備要週四值班
也許又是不能睡的35小時
以時薪計算
周一 ~ 週五(七點到六點)11hrs*22天=132小時
周六(七點到十二點)5hrs *4天=20小時
值班十天(六點到早上七點)13hr*10天=130小時
2個週日班24hrs*2天=48小時
1個周六班(12點-7點)=19小時
287元/小時
比超級特派員大前春子時薪 3000yen/hr還要少
一般上班族8小時*22天/35000元=198元
但是不用背人命不怕被告
而且不用從小大到都是第一名好考上醫學院
也不用擔心被血噴到得AIDS
更糟的是以上只是基本工作時數
不包括偶發性的病人狀況不好
無止盡的超時工作
和無窮無盡的學理要讀報告要寫

我覺得同病相憐
是因為圈外人很難理解為什麼沒有空接電話
連一分鐘都沒有辦法
因為當時可能正在奮力壓著某人的胸膛
企圖贏回一些些心跳與血壓
一而再 再而三被放鴿子的家人男女朋友們
久了 也麻木也不期待了
看著Dr.侯仍是笑臉迎人的與病人說話
能怎麼辦呢?
又能怎麼辦呢?

2007年6月29日 星期五

孝道

急診送來了一位植物人阿姨
陪她來的是安養院的工作人員
在送到後立刻表明身份
說他不是家屬後立刻轉身離開
錯愕的我們摸不著頭緒
這人是怎麼來 怎麼變成這樣?
在加護病房病情加重要找誰?
或是要轉出普通病房又要誰來照顧?
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唯一的線索是住院單上那不知名的電話
憑著這唯一的線索
當起阿亮在尋人

電話那端是他先生
當我們告知阿姨住院
而且是插了管住在加護病房裡
不但沒有從語氣裡聽見緊張的氣氛
沒有迫切的想了解病情
甚至表示沒有時間來看她
會聯絡其他家屬到醫院
急急忙忙的掛掉電話

等了又等
三個小時後出現的是原本那位安養院人員
告訴我們所有家屬包括她的先生和小孩
全部都沒有空過來
而阿姨在他們那邊也只住了2週
他們對她也不了解

一般住在加護病房裡的病人
我們都會詳加了解病人的病史
有沒有糖尿病高血壓 有沒有中過風
那些藥物和食物會過敏
知道的越多 就能避開越多對阿姨不好的治療
有傳染病的話 也可以保護我們自己
像是如果已知她對海鮮會過敏
在做檢查時就知道不能使用含碘的險影劑
若是知道病人有疥瘡感染
在碰觸病人前後就會加強洗手和接觸隔離
然後用藥物治療性的洗澡
不讓她被疥蟲咬的全身紅通通
又癢得不得了

過了兩三天
總算有個女兒被我們游說來醫院
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讓我們了解親情間會這麼生疏
原來阿姨一直有精神方面的疾患
所以小時候就常看到阿姨三不五時的抓狂
把家裡的東西全砸爛
每天放學回家總是心驚膽跳
不曉得會不會莫名其妙的打
更別說家裡總是一團髒亂
當大家都穿了光鮮亮麗的新衣服到學校
他們卻是補補丁丁 髒兮兮又皺皺酸酸
家 原本是溫暖的港灣
卻變成心裡的重擔
爸爸慢慢的也不回家了
沒人照顧的阿姨越來越嚴重
怕小孩出門不回來
甚至還把小孩綁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
突然發現阿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才發現她不知道隨便吃了藥
導致藥物中毒意識喪失
送到醫院急救後已經是個植物人了

現在的阿姨躺在床上
睜著大眼睛
不再會亂打人和亂丟亂吵
缺氧性的腦病變讓她需要別人完全照顧
家屬丟她在安養院
幾乎沒有去看過她
對他們來說
這是不得不握住的燙手山芋

能說什麼呢?
愛是由一個人的付出
另一個人感受後回應
爸爸媽媽給孩子無私的愛
讓小朋友快樂順利長大
因而產生了愛
但若是得到的不是愛
而是恐懼和悲傷
我們又能不能指責著他們
冠上”不孝”這頂大帽子呢?

2007年6月26日 星期二

公共設施

放下護士這沉重的身份
背起背包到日本當觀光客
目的地是京都與大阪
有別於東京的燈紅酒綠
京都清清淡淡像是一碗新泡的抹茶
順順喝下卻又十分回甘
放眼望去是黑色的瓦屋頂
棋盤式的街道 乾淨的周邊
旗著單車從嵐山出發
預期將所有美景收納眼底
卻不知怎的理想與現實是有差距
我們在嵐山的市區裡騎著
找尋雜誌上的橋與寺
卻意外的發現這個地方的診所特別多
腦神經外科 齒科
路上步行者多是白髮蒼蒼的老人
而且都是有功能損傷的老人
拿著拐仗戴著頸圈坐著輪椅一步一步前進
這在我們的城市裡比較少見
行動不便的老人不太愛走在路上
因為轉彎的巷口隨時會有車子出末
或是橫停的機車 水窪的人行道
讓我們的長輩們不想要麻煩別人
情願待在家中 越待越封閉 越退化
迷著路的我們
今天參觀重點變成了各式各樣的診所外觀

轉到大阪穿過一個又一個的百貨
也許又是職業病犯了
注意到轉角一間沒有客人的店面
整整齊齊各式各樣的拐仗一字排開
這是一間高功能老人用品的專賣店
有別於台灣醫療用品店
沒有疊疊層層的藥品膠布尿管
右手邊吊著是設計方便好穿的柔軟衣物
左手邊是魔鬼氈易於穿脫的鞋子
中間架上是日常生活小用品
方便中風變型的手能夠自己吃飯
加寬的盤子讓不靈巧的手方便固定
許許多多生活中增加一點創意
讓我們的長者可以自我照顧
即便是老了 慢了
還是可以在後人的精心設計下
維持尊嚴 不麻煩別人過好生活

更令我羨慕的是無論在那一種公共設施
一定會有讓媽媽休息更換寶寶尿布的地方
也有廁所間放小孩的柵欄
甚至還有熱水 微波爐可以用
不管是在寺裡 神宮 百貨 影城 地鐵都可以找到
高低不一的台階不是有斜波 就是會有電梯
在這裡 不管是嬰兒車或是輪椅
都可以暢行無阻
在地鐵站還會有專人拿著連接板
為月台和電車搭起友誼的橋樑

回到台灣的我有點感慨
是稅交的不夠多嗎
但為什麼每次繳稅都覺得很心痛
很希望很希望
有一天我們的城市也可以這麼友善

2007年6月19日 星期二

小蘋果

曾經有位老師說過
護理是一顆帶皮的紅蘋果
第一口小小心心的咬下去
看似光滑亮麗但無味堅硬如嚼蠟
含淚撐過了生澀的菜鳥期
咬到第一口果肉
有點酸酸的 也有點甜甜的
啃著啃著 再大的蘋果也有吃完的一天
中心黑黑看似不起眼的小籽
卻能在春天來臨時發芽成長
長成一顆茂盛的蘋果樹
再結出許許多多的蘋果
繁衍傳承 生生不息

初來到臨床環顧四週
看了一地只咬了一口的果實
有的甚至連皮都沒咬掉
只有齒痕在上面
不斷的有人嫌棄的丟掉他
就算是拿在手裡的學姐也托著頭
黑著眼圈有一口沒一口面無表情的咬著
會開開心心眼睛發亮捧著小口品嘗的
卻少之又少

充滿抱負意志堅定的我
帶著一顆迷你蘋果
想說兩年份差不多
夠對得起讀七年護理的認真
沒想到一轉眼
這顆蘋果越長越大
啃了三年半卻還沒啃完
其實護理工作的本質是很快樂的
動機用意都非常單純-尊重生命
沒有其他行業的你爭我奪
在護理的世界裡
我們的微笑應對 我們的低聲斥責
努力的學習理論與技巧
彎下腰清理穢物
都只是希望人們能健康愉快

我咬著我的小蘋果
開始品嘗到一點點小小的果肉
那有點酸 讓牙齦都縮起來
那有些甜 輕輕在舌尖跳動

也沒想像中難吃嘛

2007年6月18日 星期一

小小的歎息

爺爺原本一開始只是呼吸很喘
怕放在病房不喘了沒人發現
於是先讓他住到加護病房
本來是預計隔兩天肺炎好一些
就讓他轉回普通病房照顧
第一天還相安無事
乖乖的抽痰喝牛奶想說隔天是時候回病房
晚上爺爺不曉得是那裡不對
東拔西拔的把所有管路拔光光
不斷吵著要回家
一直要下床大吼大叫
不曉得是自己喝牛奶嗆到了
還是沒有抽痰積在肺部
喘到二氧化碳太高 昏了過去
當天夜裡阿公被插了氣管內管

原本想說插了管抽抽痰應該會好轉
猛烈的敗血症卻讓我們節節敗退
敗血症指的是血液裡已經被細菌佔領
菌毒素破壞身體機能
發高燒 血壓下降
在抗生素濫用的現在
已經很多菌對於現有的抗生素沒有反應
越來越多號稱”超級抗生素”
殺掉細菌的同時 也殺掉你的肝和腎

爺爺的血小板已經降到會自己流血的程度
鮮紅色的血尿源源不絕
全身水腫到處滲液
這是目前為止
大家公認漏水最誇張的病人
光從手腳皮膚流出來的滲液高達3000cc/天
突然的意識喪失
醫師懷疑也許到處出血的爺爺
也許腦部也出血了
現在的狀況沒有辦法開刀
抗生素沒有反應
呼吸越來越費力
全身插滿了管子
鼻胃管 氣管內管
動脈導管 尿管
中心靜脈導管有兩條
尿管還因為血塊堵住
今天連插了三次

要怎樣讓家屬能夠接受爺爺的變化
從清醒吵鬧到昏迷不醒
從完整的變成全身漏水腫成兩倍
會客時家屬看到爺爺的樣子
立刻紅了眼眶
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現在為什麼叫不醒?
拍著她的肩膀
我知道真的很難以接受
短短一個禮拜
爺爺可以說是面目全非
哭著喊著的女兒貼在爺爺臉上
看著尿袋裡裝了滿滿的鮮血
從爺爺體內流出來還溫暖的血

爺爺的女兒擦擦眼淚
抬頭望著我
“妳們都看習慣了….看多了..對不對..”
她看著點點頭的我
深深的轉頭看看爺爺說:
“可是…我沒辦法看慣…”
一時間語塞的我 看著趴在爺爺身上痛哭的她
想起這幾年來訓練成的麻木不仁
談笑間面對別人的生老病死
只是....
這樣就是所謂的專業了嗎?

2007年6月16日 星期六

醫師與護士之間

醫師與護士之間的關係
其實是很撲朔迷離
大多數民眾會覺得
醫生叫護士做什麼
護士就去做就對了
護士不過就只是個做事的人
所有治療處置都是醫生的功勞
當然病人治好出院
一定是醫術高明
護士小姐只要是態度親切就是個好護士了

說真的
有時病房太忙
病情變化的太快
醫師開立的醫囑
還來不及了解
只能一直不斷的執行
久了 也養成護士姐妹們
覺得能把事情做完 就是萬幸了

但在加護病房裡的學姐
可各個是臥虎藏龍的狠角色
或許當初考大學成積懸殊
但在臨床上 
往往是"經驗"掛帥而
這些資深的學姐
通常會對不太負責任的醫師擺起臉色
甚至不客氣的質疑他開的醫囑
再兇一點的學姐
會直接將醫囑丟回去告訴他
"這種沒大腦的醫囑!我不做!"

與病人接觸第一線的是我們
每天貼身換衣抹藥的是我們
病人的痰是多是少是黃是綠
他大的便是水是硬是黑是白
背後傷口是乾是濕是紅是紫
他的每一分鐘的變化
第一個知道的
一定是我們
因此 當一位好護士 除了微笑外
要怎樣在病人變化的第一秒鐘發現問題
需要很豐富的學理與臨床經驗
這真的很困難
病人呼吸喘了
是痰卡住還是躺得不舒服
他眼睛閉了
是二氧化碳太多或是想睡了
這些小小的變化
我們都會比醫師清楚的太多
所以當醫師開一些奇怪的醫囑
學姐就會火冒三丈
像是 明明就沒有中心靜脈導管
醫囑寫病人有 還裝在左邊頸部固定在17CM
已經拉肚子拉的亂七八糟
緩瀉劑還在很認真的吃
大多的醫師經過提醒
都會願意將這些小事調整一下
偏偏也有些人愛擺臭臉
病人半夜喘了起來打電話給他
不但先罵我們一頓
也不願意起床處理病人的病情
看病人就已經在死亡邊緣
氣炸的學姐耍狠
直接衝到值班室叫他起床!

醫師和護士之間
也許會為了意見不合而爭論
也許為了態度不好而吵架
也彼此容忍讓菜鳥醫師或護士能長大
不再做一些令人抓狂的事
醫師和護士之間是好同事
也是好伙伴
我們一起努力和死神拔河
一起為病人救活而開心
為失敗而難過
不管彼此有什麼交情或過節
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
能讓所有人類 都健康快樂

2007年6月13日 星期三

寫不完的報告

"個案報告"
是護理人一定要經過的艱熬
是護理界的宿命
從小小實習護士開始
一直到晉升資深護理人員為止
"個案報告"絕對會如影隨行
很納悶什麼是資深護理人員嗎?
護理是有分階級的
不單單是先來後到的學姐學妹
在制度上也有規定
剛進來還在試用期是N0
念做"恩零"或是"恩蛋"
過了三個月可以生存
破蛋變成N1
環境熟悉但學理技術待磨練
可以上手的人力
但要學姐多注意一點
通常不會犯大錯
但小錯不斷
每天都含淚加班
還要被學姐追漏掉的東西
是會被機車家屬瞧不起
冷言冷語的階段

一年後交了份報告變成N2
開始知道怎樣能快速工作
準時下班不再是夢想
讓家屬病人服服貼貼
不再會小錯連連
但一犯都是嚴重甚至致死的錯誤
偏偏這時最愛頂撞制度和阿長
而通常忤逆後壯烈成仁的
不會是制度和阿長

N2寫完工作生涯中最後一份個案報告
變成了N3承先啟後帶新進學妹
背負起教育的責任
同時也已經成為單位的資深人員
工作年資最少會滿4年
會長到成N3多少對醫院已經有認同
但往往會因為結婚生子等等生涯規畫離開

再過兩年準備升N4
要經過一份改善的專案研究
像是"降低泌尿道感染""減少布品成本使用"
整個單位就會特別注意
不可以拿床單擦地板
病人大小便會洗的格外乾淨
等考核過了一切又回到正常

以為這樣就升阿長了嗎?
等夠資格及有缺額後
還要再經過幹部訓練
才能升為副護理長
再等到有現職護理長出缺
口試筆試層層關卡後
才有資格當上最小的主管
擺脫日夜輪班的臨床工作
變成行政職
但依然三不五時是要值班的
這樣前前後後最少要8年的時間
也難怪護理同仁們普遍覺得晉升遙遙無期

身為小N2的我
每天都被阿長追著要個案報告
還被報名去聽"個案報告研討會"
為了份17頁報告要聽5小時的課
說穿了 就是找一個病人
從靈性到心理到生理到家庭到社會都
從個性如何、信什麼教、生什麼病娶幾個老婆、做什麼頭路等等
東抄一些西抄一些
設計成所謂的"個別性護理"
再拿給大老們大修特修
變成一份金光閃閃的報告
但是報告裡的病人和現實的本人
也許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

雖然說從小到大已經寫了很多很多的個案報告
依然不能理解寫報告的原因目的
寫成老大們要的樣子就是一位好護士了嗎?
又真的能在臨床上做到寫的十分之一嗎?
花那麼多時間在文書上
為什麼不來了解第一線有多苦
去努力的改善護理人力短缺
和糟糕的工作品質呢?
不懂!我真的不懂!

(你看 
我就是那典型憤世嫉俗的小N2)

2007年6月11日 星期一

別擔心嘛!

碰!

一聲巨響吸引所有人的注目
那原本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吃飯時間
沒想到卻成為圍觀者日後午飯的恐懼

肝硬化來自於叔叔長年的酗酒
五年前中年失業的他
拉不下臉做低階的工作
卻也不夠資歷被獵走當主管
選擇逃避永遠是最簡單容易
一杯一杯 喝掉了手裡的幸福與自己的健康

這五年來 反復酒精中毒或是醉倒路邊
讓家人已麻木了他的存在
不再好說歹說的規勸
說了一年 兩年....五年....
倦了 累了

這天因為肚子絞痛被送到醫院
緊急開刀後被安置在病房
家人大多有自己的工作
沒有能力停下來或是請一天2400元的看護
偶爾下班時來補補生活用品
買買麵包飲料 讓他不至於饑餓
幸好剛開完刀不需要吃東西
虛弱的他安靜躺在床上
日子倒也相安無事

中午12點多
所有病人都開開心心的享用大餐
花圃前更是家屬與病人的最愛
躲在涼亭裡 看著陽光照射湖面反光瑩瑩
再吃著家人精心調配的四菜一湯
彷彿忘記了身上的病痛與對家人的擔心
和樂融融 笑聲頻傳

碰!
好奇的人們向前圍觀
肝硬化的叔叔從10樓落下
選擇結束他自己的人生

醫院的廣播大聲的呼叫醫護人員前往
依著手圈找到病房的主護護士
來到現場看見血肉模糊的一片
內臟從剛開完刀的傷口掉出
分不清處楚那到底是肝還是腸
主護拿著袋子與紗布
一塊一塊的將亂飛的部份歸位
更別說從碎裂頭殼裡流出的粉紅腦漿

目睹這一切的家屬與病人早已吃不下飯
沉默且顫抖著推著輪椅轉身離開
好一陣子最熱門的花園門可羅雀

唉...
別擔心嘛
醫院裡那個角落沒有人走掉
現在躺的這張床
就是因為有學長姐的離開
所以才有床位可以住啊

別擔心嘛!

2007年6月9日 星期六

薑是老的辣

46歲中風的先生
家裡重擔由妻子一肩扛起
剛唸大學的大女兒 和高三的兒子
揮別幸福快樂的生活
原本該是無慮戀愛的年紀
從此充滿柴米油鹽醬醋茶

病人輾轉到加護病房
距他中風偏攤已經一年多
在家屬細心居家照顧下
雖然不能自行移動
但勉強還能慢慢由進食
可以向大家揮揮手

對他無微不至的妻子
有天發現她珍愛的老公呼吸淺快
臉色不太對 眼神怪異
趕緊聯絡救護車送往醫院
一連串治療是搶回了他的生命
但也只是他的生命
缺氧造成的腦部病變
讓大腦除了維持心跳血壓
已經沒有任何反應
不肯放棄的家屬總是淚眼汪汪
握著無力的手輕聲的呼喚著
當作還是會點頭揮手的他
開心雀躍的訴說一天發生的大小事
走路遇到誰 電費交多少
弟弟要學測了 姊姊有男生打給她
瑣瑣碎碎拉拉雜雜
平淡無奇的生活小事
卻讓他的妻子逐漸哽咽

拍著她的肩膀的我們
看著不離不棄的真摯情感
超乎愛情那種昇華的親情
感動著 也心疼著
生命是殘酷滾動著的巨輪
公平而無情的
醫師向她解釋他病情開始走下波
在腦部已無喜怒哀樂之後
是不是還需要讓他承受生理的折磨
崩潰的妻子再也無法強裝理性
哭倒床旁的椅子裡
矇著臉 搖頭不能相信
她以為緊握住殘存的希望
卻讓她墜落幽暗的絕望

沒有辦法面對的她
需要請家族裡的大人做決定
那天浩浩蕩蕩來了男方家屬幾十人
病人的爸爸哥哥弟弟姑姑嫂嫂.....
有些還是第一次來加護病房探視
大多家屬見到躺在床上沒有生氣的病人
那驚訝的表情全然寫在臉上
沒想到一個人會如此變樣
聽完解釋 了解他無腦波反應
且已遊走在生死邊緣
一群人竟有志一同戲劇化般的
集體轉向病人那已心力交瘁的妻子
幾十個人幾十張嘴
茅頭全指向她
指責她沒有照顧好才變成這樣!!
怪罪她為什麼還讓他從嘴吃東西
一定是她沒發現有痰
不勤快的抽才會腦缺氧
知不知道他是很重要的親人!!
還不好好照顧!!
都是她!全部都是她!
現在病人會走掉!會變成這樣!
全部都是因為她!
一定是她沒有用心照顧!!
幾十個人你一言我一語

第一次深刻感受"千夫所指"的臨場感
讓我們愣了幾秒
突然 學姐靜靜的走向病人
查看了一下病人的尿布-大便了
抬起頭對著罵最兇的家屬微笑
"先生..叔叔大便了..麻煩你幫我換尿布"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大家摸不著頭緒
只見那位家屬猛然住了口
支支吾吾說他從來沒換過...他不會
病人的妻子見狀 趕緊向前說她來就好了
這時學姐還是面帶微笑的
堅持指定那位家屬來擦大便
在幾十個家屬圍繞下
慢慢伸出手擦了他口口聲聲超珍貴的人的大便
那位罵人的家屬頓時沒了銳氣
皺著眉 動作笨拙的弄的到處是
擦好後 立刻很快的躲到人群的後面
像是要把皮刷掉一樣的搓洗著手
隨著他手沾滿了大便
讓批鬥團的勢力當場瓦解

最後家屬簽了不施行心肺復甦術的同意書
雖然妻子不捨不捨 但還是要讓叔叔好走
事後學姐聊起這件事
說了這句超經典的名言


"沒擦過病人的屁股 就不要嫌別人擦的不乾淨"

我想學姐說的是真的
她真的會讓囉嗦的家屬
體會擦別人大便的觸感

想試試嗎?

2007年6月7日 星期四

有感

每天的生活總在別人的生老病死間經過
千篇一律的工作流程
有時覺得自己和生產線的技術員沒有不同
一樣穿著制服
一樣戴著手套
一樣有一整排工作要執行
不同的是移動的是我們
不動的是病人

護理工作常常令人感到灰心
在你努力了這麼多這麼多
病人會因為出院時辦得慢一點
就大聲的護理站咆哮
揚言每15分鐘會來鬧一次
每一次都是用很難聽的話語咒罵著
不管在辦出院前
他是怎樣說妳像她可愛的女兒

我們日復一日的看著人性百態
看著為搶遺產的兄弟兩在病房大打出手
弟弟打破了哥哥的嘴角
哥哥打歪了弟弟的鼻粱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出來勸架的不是高大威猛的總醫師
而是我們身高不到150的打掃阿姨
因為小小的阿姨只擋得到兄弟倆的肚子
所以這對兄弟還是可以進行臉部的互毆

也許是在這白色巨塔 在生命的交關
我才知道有錢人和有地位的人
之間是有所不同的
兩者相輔 但不一定相成
有地位的人在入住之前
就會有長官殷切來訪
床單乾不乾淨 衣服新不新
衣櫃裡的衣架夠不夠 主護護士的年資人品
這一切都用放大鏡檢視
從來只有在幾百人會議室才見得到的高官大老
這時就站在身邊 還發現他其實並沒有你高
這些人大多低調客氣
溫文儒雅 會有要求
但也是禮貌堅定的詢問
他們很少出來遊街
多在單人房裡不願被甘擾

有錢人在醫院裡表現的真的很有趣
雖然不道德 但卻是我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妳知道嗎?...那個誰誰誰的大兒子丟了一張空白支票在櫃台
說要填多少錢都沒關係!! ..........結果還不是收回去........."
"那個某某床的老婆說她們家開了工廠有多大
她的包包都裝著幾十萬現金...手錶有多重.......害她都要看復建科...."
"還有那床家屬說她老公比較「貴氣」.......不能和其他人同一間
一定現在找間單人房給他........我原本還以為是「穢氣」..........."

這些人通常會把"錢"掛在嘴邊
期待著財大勢大讓人卑躬屈膝
可是我訥悶的是
雖說醫療慢慢轉行為服務業
但病人或家屬給的錢多 態度高傲
希望獲得什麼?
多灌一次腸?多打一次針?
吃藥吃到再來一罐?
或是免費升等住加護病房?

回過頭看看大多數的阿公阿媽
他們沒有很有錢 沒有很有地位
但總能在他們身上找到溫暖
他們會圍著小小的床旁桌合吃一碗飯
邀你過來一起用餐
他們會偷偷摸摸的塞食物在你的車上
情人節是金莎 中秋節是柚子 端午節是肉粽
沒有特殊節日則是蛋糕
這些東西全部不能收 要退很久
但他們的心意全被珍藏在心裡
當我因這些無禮 傲慢的人事物而感到寒冷
這些厚厚暖暖的心意
是為我鼓勵的溫暖火源

2007年6月5日 星期二

泡湯

最近有些小低落
為了放假的事情
鬧得有些不愉快
護理工作本身就是排班
通常會有個預班本讓大家自由填寫
避免預不到假和造成別人的困擾
若是太多人預定的段落
後來的人多會協調或是擇日
過年上班補了五天假
早早在預班本上填了1-5
還把上月最後一天也換成off
東湊西湊的把假期弄長

和我拿同月份長假的學姐
某天跑來告訴我
她要和我拿同一段
因為快到暑假很貴
想在暑假前拿假
奇怪的是
預班原則假不可以拿在同一段
工作七八年的她沒理由不知道

學姐說"應該可以啦!有補人!人力應該夠啦!"
隔不到一個禮拜
大班表出來我和她同上大夜
學姐問我為什麼要和她上同一種班別
妙的是
那也不是我排的
於是她說她要去換成小夜
她說這樣應該可以一起放假
過沒幾天
排班的學姐明白的告訴我們
預假不可以預同一段
請我們自己去協調
一樣要拿假的這位學姐告訴我
"妳一定要拿這一段對不對
我也是一定要拿這一段
如果沒辦法 我們就來抽籤"
最後假是她拿走了

排班學姐看著失落的我
安慰著我
告訴我 她也很為難
可是排班有排班的原則
單位人力不能不顧
我知道排班有這樣的規定
只是覺得自己很笨
為什麼要相信她一再告訴我
可以!可以!可以!
最後離假期只剩15天
卻發現已經準備一兩個月的旅行

泡.湯

2007年6月2日 星期六

解脫

風吹來微涼的橘紅色秋天
在昏暗暗的病房走道上
有說有笑的說話聲由遠到近
一位姐姐推著輪椅停在來護理站前
上面坐著的是小她五歲的妹妹
蒼白的面容蓋不住眼神的靈活
急性白血病的女孩
此次是來做骨髓移植的
單親家庭媽媽又早逝
兩姐妹相依為命

半夜發高燒的妹妹昏迷不醒
總是靠在一起睡的姐姐驚醒
趕緊送妹妹到醫院
才發現是白血病
捨不得妹妹孤單的姊姊
除了工作全心全意的陪伴妹妹
陪她住院休養幫妹妹打理一切
這次是來做骨髓移植的
要先打化療破壞原有的抗體
再打進捐贈的骨髓
汰舊換新 讓身體再活一次
打完化療 所有抵抗力降到最低
像是個人型培養皿
種什麼長什麼

高燒不退 呼吸越來越短
血液痰液尿液都長了細菌
原本活靈活現的雙眼
也因腫賬的眼皮而張不開
血壓下降的那天
醫師告訴姐姐是敗血症
身體多重的感染
細菌過多讓身體充滿毒素
妹妹就快要撐不下去了
擔心失去唯一親人的姐姐
在護理站對我們大聲咆哮
摔桌上和手裡拿得到到的東西
哭喊著要我們救活妹妹
要醫師不能停止心外按摩
升壓藥物無上限的調整
明明知道藥物濃度已經超過最高的劑量
再往上調也只是數字的改變

平時和姐妹兩感情不錯的靜
心疼著姐姐的不捨
也難過著妹妹的身體上的痛
伸出雙臂擁抱著姐姐
告訴她
她已經為妹妹做了太多太多
全身水腫的妹妹禁不起胸外按摩的破壞
她緩緩的告訴姐姐
夠了 所付出努力的都夠了
讓妹妹好走 讓妹妹安心的走
原本兇悍的姐姐
愣愣的看著靜
沉默了幾妙後抱著她痛哭失聲
她唯一的妹妹 僅存的家人
是她一直以來呵護照顧的妹妹
沒有了 她什麼都沒有了
無助軟弱的姐姐伸出手
表現她最後的堅強與對妹妹的疼愛
簽下了不施行心肺復甦術的同意書
停下手邊工作的醫護人員
默默的離開病房
讓姐姐能再多相處一會
再握緊妹妹漸漸失溫的手
那是她從小一直牽到大的小手
開始
是她牽著她吃飯 睡覺
結束
也是她牽著她走完最後一段旅程

依然是橘紅色的秋天
陽光從窗外折射
藍色的天空沒有雲
終於
妹妹可以飛了
可以一償宿願 飛得又高又遠
再也不用關在這小小白白的世界
再也不用受更多的苦痛
可以輕盈的 自在的
飛向高高遠遠的無垠天空

2007年6月1日 星期五

22A

交班吵雜的護理站
所有護士專心的在交或接班
不經意發現櫃台外站了一位先生
22A的爸爸
爸爸說"沒關係 你們先交班 不急"
好整以暇的東看看西摸摸
一直等到交完班
爸爸才說
"我兒子在大抽痙 大概20分鐘了"

這是俗稱的羊癲風
會全身肌肉用力僵直抽動
眼睛上吊口吐白沫
若是時間太久
會造成腦部的缺氧
而有不可逆的腦部損傷
在醫院聽到這個字眼
是會立刻推急救車和鎮靜藥物處理
若是抽太久 讓腦部受傷
醒來後會變成怎樣
沒有人敢承擔這麼大的風險

在我們準備衝鋒陷陣時
爸爸笑笑著說
"妳沒照顧過我兒子喔
給他打個藥就可以了"

21歲的男生
被爸爸剃成小平頭
去年因為感情不順
自我了斷的燒炭自殺
發現的算早嗎?
救回了一條命
但已經是植物人
已經是要接近退休的爸媽
再一次擔起照顧兒子的責任
這半年來
每一兩天來一次的抽痙
讓爸爸見怪不怪
倒是嚇壞了我們這些初次見面的護士小姐們

打了藥已經停止動作的兒子
像是跑完五千公尺一樣
全身無力汗濕的躺在床上
老爸爸拿著毛巾仔仔細細的擦著澡
替他換掉溼到滴水的衣服
他兒子沉沉的睡了
爸爸拿起報紙
戴起他的老花眼鏡
坐在床旁的椅子上

年復一年 日復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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